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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和昭昭居然一起坐在更远处那座轮胎的山顶。那个山丘由无数个面孔呆板的普通大小的轮胎组成。不用说,准是昭昭的主意。认识她半年,我算是总结出一件事:她对一切可以让她离开地面的东西怀着巨大的好感,可以是吧台前面的高脚凳,也可以是飞机。站在橡胶的山脚下,轮胎们身上凹凸的花纹渐渐地从黑色里浮现出来,似乎是想要流动着延展出去,嵌进我脸颊的皮肤里。那种气味让我觉得安心——我从小就喜欢橡胶,还有汽油的气味。一阵风吹过来,原来我的头发已经这么长了,像是这荒山下面的蒲草。
“郑老师,要是我考不上大学,你会不会觉得丢脸?”轮胎完全挡住了我的视野,我看不见昭昭的脸,但她的声音倒是没有一点起伏。
“为什么要觉得丢脸?”哥哥笑了,“当然不会。”
“你是因为我身体不好,所以才觉得我考不上也是自然的吧?”
“不,不是。”哥哥这次没有笑。
“如果我没有病呢?我没有病,我也没有考上大学,几年以后,你也会像记得那些最聪明的学生一样记得我吗?我才不信。”昭昭的语气简直像是耍赖了,“好,那我再加上一个条件,如果我没有这个可能马上就要被判刑的爸爸,也没有病,也没有考上大学,你也还会记得我吗?”
“这种假设没有意义。”哥哥悠闲地叹着气,“如果你没有一个这样的爸爸,没有病,没有被那个李渊跟踪过……什么都没有的话,你就不是今天的昭昭。”
“今天的昭昭有什么好啊?”
“今天的你才会一直问自己,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错了。”
“不对,郑老师。”昭昭停顿了比较长的时间——语气终于轻快起来,找到了自己要说的话,“我不是在问自己有什么东西错了,我知道一定有什么东西是错的,我只是总在想,那些一定错了的事情里面,到底有多少是我的错。有多少,是我故意的。”
“这就是你不一样的地方,你不相信自己没错。”
“所以郑老师,你会记得,对不对?我很怕别人忘了我。”话音刚落的时候,她终于垂下脸,看见了我。
我只好做出寻找路途往上爬的样子。“你们俩是怎么上去的啊?”我知道我的语气里的轻快多少有点假,所以我低下头,像是在确认脚下的那一小块带着花纹的橡胶是否牢固——装作完全没有主意到昭昭垂下脸那个瞬间的眼神。我想只要我装作忽略掉了,过不了多久就会真的忘记的。那是一种真正的俯视,不是因为距离,不是因为她此刻坐在高处。她似乎更瘦了些,脸上的线条更有锐气,那种目光就沿着这道天作之合的轨迹准确的滑下来,弹到我这里的时候像是冰珠子。
除了哥哥,她其实瞧不起所有人吧。
。但是我心里突然在窃笑了,小丫头,你以为我真的在乎能否被你瞧得起吗?或许,几个月前,我还真的在乎——那时她还住在我们家里,在深夜,我们俩一起挤在我的小床上闹别扭。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觉得现在的我,心里似乎有个很小的地方被倒扣上一个玻璃杯。透明的,不冷不热的,看上去没有给我造成任何的损害,但是这让我自己不能准确的感受我的心的温度了,好像怎么都行,好像什么都可以。
哥哥支起了身子,踩在一个凸出的轮胎边上,维持了平衡之后,用力把手臂伸给我,“当心,你的鞋可不合适这么往上爬。”——于是我顺水推舟地把手伸给他,多少带点夸张地摇晃了两下,顺便尖叫道:“哥你抓牢人家嘛。”——昭昭略带轻蔑的笑又像潮水一样不动声色地涨满了眼睛,我踩着一个很瘪的轮胎,坐到了她的身另一个轮胎的圆心里,坐下的时候没有忘记把双腿并拢,非常小心地蜷起膝盖,让它们像两只长长的马蹄莲那样叠放在身体的一侧——没错,我是带点故意,想要做给昭昭看的。
让她看什么呢?说不好。让她看看——她其实不怎么知道什么才算“女人”,让她看看,其实“轻蔑”都是互相的。我承认,这有点肤浅了。
但是我没有想到,等我坐到了这么高的地方,我才发现,原来虾老板的饭店屋檐上,嵌这一枚精巧的十字架,十字架的正北方向延伸出去,就是护城河。
“你们龙城的护城河其实是从我们永川流出来的。”昭昭得意地说。
“乱讲。”这一次是哥哥在反驳她。
“真的,是我妈妈说的。”昭昭认真地歪着头,“你们不知道的,我妈妈本来是有可能成为一个科学家……”她此刻的神情真是可爱得要死,尤其是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