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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操之又道:“生为晋国子民,纳税服役是应尽之责,汝贺氏有朝廷赐予的荫户数百,却还要私藏民户,与国争利,此等作为,《大戴礼记》能为之解释否?《小戴礼记》能为之解释否?而且尚书台已有诏令,此次土断,检出的隐户首先用于本郡县兴修水利,就是为抵御天灾做准备,而汝贺氏,对土断百般阻挠,贺氏的田产,在会稽四姓中仅次于余姚虞氏,余姚虞氏此次土断共交出一千隐户,魏氏、孔氏俱交出七百隐户。而贺氏仅交出四百隐户,而且还故意唆使隐户去郡上闹事,又把隐户净身赶出庄园,让其去郡上找戴内史、祝副使求衣食,这天寒地冻之时,那些隐户拖儿挈女,号哭声不绝于耳,贺氏此等作为,还敢自称是诗礼传家吗!”
贺氏庄园开阔地上数百人凝立不动,鸦雀无声。
贺隋、贺铸额头冷汗涔涔,这个陈操之言辞太犀利了,抓住了贺氏先祖贺循仁爱惠民,与今对比,让贺氏叔侄张口结舌,无言对答,叔侄二人面面相觑,贺铸年轻,先缓过神来,强辩道:“说我贺氏向鉴湖争田,这是诬蔑,鉴湖水退却,荒陂草莽,我贺氏组织民户开垦成良田有何不对?若要说览湖昔日的水区,王逸少的兰亭雅集也在湖中了。”
陈操之道:“你贺氏近年有没有围湖造田可以访问县上主簿、里闾父老,就在本月,贺氏还在筑堤围湖,贺道方,你这样可谓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谢道韫唇边勾起一丝笑意,子重突然冒出一句俚语,实在有些好笑,但在场诸人都是肃然,无人敢笑。
贺氏叔侄原本觉得贺氏理足气盛,陈操之带人擅闯贺氏庄园,贺氏闹到司徒府也要严惩陈操之,但现在听了陈操之这极具感染力的雄辩,不由得丧气,贺隋拱手道:“陈左监,请到厅中说话。”
贺隋似有求和屈服之意,但陈操之现在已不打算善罢甘休,会稽土断,有必要惩处一个家族来立威,而且此时土断期限已过,贺氏就算补交隐户也为时已晚,更何况贺氏处心积虑要构陷他陈氏占田,要让他陈操之不得翻身,此时不严惩更待何时!
陈操之淡淡道:“请贺内史将贵庄的管事、典计唤来,在下有几句话说。”
贺铸见叔父主动请陈操之入厅相谈,陈操之却冷淡不睬,又怒了:“陈操之,莫要不识抬举,我叔父好言对你说话,你敢无礼!”
陈操之道:“岂敢,有些事不须劳烦戴内史,请贵庄管户籍簿册的管事和典计来说话即可。”说这话时,眼光从贺氏叔侄身后那群高等执事脸上掠过,心里有了计较。
贺铸怒道:“陈操之,你想查我贺氏家籍?休想!”
陈操之知道靠己方百来个人要在方圆十余里的贺氏庄园搜检隐户是很困难的,而且无户籍对照,也很难查清,便扭头对冉盛道:“小盛,把那三个人请到郡上问话。”手朝贺隋身后三人点了点。
冉盛炸雷似的应了一声,一挥手,手下六名军士冲上去,就将陈操之指点的那三个贺氏高等执事揪了出来。
贺隋、贺铸一看,大惊,这三人正是庄上管理田册家籍的管事和典计,陈操之如何会认得他三人!
陈操之一拱手:“贺内史,在下告辞。”转身便走,冉盛一手牵马,一手握着橡木棍,蔑视地瞅着一众贺氏私兵,缓缓后退。
贺隋口干舌燥,此时若下令庄园部曲将陈操之等人截下,势必殴斗起来,更加无法收拾,这一迟疑,陈操之百余人已经退出贺氏庄园,面前只剩一片空地。
贺铸急道:“叔父,那三名典计知悉我庄园底细啊,如何能被陈操之带走!”
贺隋也觉心乱如麻,他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地步,揪着胡子原地转了两个圈,喝道:“备车,我要亲去郡上见戴述和陆俶,道方,你也去。”
贺铸这时也没了主意,也急要找陆俶作主,叔侄二人急急上了牛车,带了十余名私兵和仆从,尾随陈操之往郡上而来。
谢道韫策马靠近陈操之,微笑道:“清谈辩难岂会误事,子重方才雄词滔滔,让贺氏叔侄哑口无言,听来真是痛快。”
陈操之笑道:“多谢英台兄昨夜与我说贺司空之事。”
谢道韫道:“还有一事,子重想必不知,会稽贺氏是南人,为何也学北人服散?”又道:“广陵国相陈敏作乱,诈称有皇帝诏书,让贺循担任丹阳内史,贺循以脚有病为由推辞,又服寒食散,披散头发袒露身子,表示不能再任用,陈敏最终不敢相逼——贺氏服散风气自此始。”
陈操之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