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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换完衣裳,穿着件一裹圆儿,戴着顶小帽子,靸着双鞋过来。张姑娘只得把话掩住。
一时,两个嬷嬷进和合汤,备盥漱水。张姑娘便催新郎给新人摘了同心如意,富贵荣华,都插在东南墙角上。因又嘱咐说道:“姐姐,方才听见婆婆吩咐了,叫早些睡呢。我也睡去了,明早过来给姐姐道喜。”说着,才待举步,姑娘一把拉住他道:“你不准走!”张姑娘生怕惹出他的累赘来,一面甩脱了袖子就走,一面回头笑向新娘道:“屈尊成礼。”笑向新郎道:“勉力报恩。”又拱了拱手,向他二人同道:“暂且失陪,明日再会。”说着,便笑嘻嘻的把门带上去了。
张金凤这一走,姑娘这才离开那张床,索性过挨桌子那边坐下了。公子道:“姐姐,二更了,我们睡罢。”说了两遍,照例的不理。公子只得用大题目来正言相劝,说道:“姐姐,你只管不肯睡,却不想二位老人家为你我两个费了一年的精神,又整整劳乏了这几日,岂有此时还劳老人家悬念之理?”
说了半日,姑娘却也不着恼,也不嫌烦,只是给你个老不开口。公子被他磨的干转,只得自己劝自己说:“这自然也是新娘子的娇羞故态,我不搀他过来,他怎好自己走上床去?”一面想着,便走到姑娘跟前,搀住姑娘的手腕子,嘴里才说得个“姐姐请睡,不要作难”,一句没说完,姑娘只把腕子轻轻儿的往怀里一带,公子早立脚不稳,一个扑虎儿往前一扑,险些就要磕在那铜盆架上咧!只见姑娘抬起一只小脚儿来,把那脚面一绷,平伸腿往上一挑,早把个新郎擎住了,不曾跌下去。新郎盘杠子似的盘了半日,才站起来,笑道:“怎么又拿出看家的本事来了?”姑娘到底不作一声儿,索兴躲到挨门儿一张杌子上,靠门坐着。
这边两个新人在新房里乍来乍去,如蛱蝶穿花;欲即欲离,似蜻蜓点水。只苦了张金凤自听了姑娘那“可是白说了”的一句话,捏着两把汗,只恐把一番好事变作一片战场,打将起来。坐在西屋里,只放心不下。待要私下走过去听听,又恐这班仆妇丫鬟不如其中的底理深情,转觉外观不雅。没奈何,带了两个嬷嬷,悄地里站在窗前听了半日,不闻声息,忽然听得新郎嗤的一声笑将起来。
你道他因甚的笑将起来?原来他因被这位新娘磨得没法儿了,心想,这要不作一篇偏锋文章,大约断入不了这位大宗师的眼。便站在当地向姑娘说道:“你只把身子赖在这两扇门上,大约今日是不放心这两扇门。果然如此,我倒给你出个主意,你索兴开开门出去。”不想这句话才把新姑娘的话逼出来。他把头一抬,眉一挑,眼一睁,说:“啊?你叫我出了这门到那里去?”
公子道:“你出这屋门,便出房门,出了房门,便出院门,出了院门,便出大门。”姑娘益发着恼。说道:“你嗯待轰我出大门去?我是公婆娶来的,我妹子请来的,只怕你轰我不动!”公子道:“非轰也。你出了大门,便向正东青龙方,奔东南巽地,那里有我家一个大大的场院,场院里有高高的一座土台儿,土台儿上有深深的一眼井……”
姑娘不觉大怒,说道:“唗!安龙媒,我平日何等侍你,亏了你那些儿?今日才得进门,坏了你家那桩事?你叫我去跳井?”公子道:“少安无躁,往下再听。那口井边也埋着一个碌碡,那碌碡上也有个关眼儿。你还用你那两个小指头儿扣住那关眼儿,把他提了来,顶上这两扇门,管保你就可以放心睡觉了。”姑娘听了这话,追想前情,回思旧景,眉头儿一逗,腮颊儿一红,不觉变嗔为喜,嫣焉一笑。只就这一笑里,二人便同入罗帏,成就了百年大礼。
张金凤听到这里,先默默的念了一声:“我那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广大灵感的碌碡哇!可够了我的了!”
列公,你看这位姑娘的磨劲大不大?但是那安老夫妻虽然被他磨了一场,到底酬了素志,还得了个佳妇;安龙媒、张金凤虽然被他磨了一场,到底一慰亲心而得艳妻,一被贤名而得腻友;便是那邓家父女以至佟舅太太,或破资财成义举,或劳心力尽亲情,也倒底算交下了一个人,作完了一桩事。只可怜那作《儿女英雄传》的燕北闲人,这事与他何干?却累他一丸墨是磨灭了,一枝笔是磨秃了,心血是磨枯了,眼光是磨散了。从这书的第四回《未路穷途幸逢侠女》起,被他没日没夜的磨,磨到第二十八回,才磨得《宝砚雕弓完成大礼》。咳!百岁光阴有限,一生事业无穷。那燕北闲人果然生来的闲身闲心,现成的闲茶闲饭,闲得没事作,教他弄这闲笔墨,消这闲岁月倒也罢了,想来他也该作得些些事业,爱个小小声名,也须女嫁男婚,也须穿衣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