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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的问大夫“是不是可以停药了?”
过后想来,郑惟汐不敢肯定大夫的治疗方案,但绝对相信她是一个善良的人。她记得大夫当时听到问话后稍微僵了一下,然后斟酌着带着一丝惋惜,用很轻的声音告诉他们“这个病需要终身服药。”
如果加上高考后莫名其妙被调剂到了一所名字特别的南方学校的话,那算得上是郑惟汐人生中听到的第二声晴天霹雳。她看见自己爸妈的脸一下变绿了。
但她老妈是一个勇于折腾、从不轻易投降的人,从这家医院一出来,她老妈又把她拖进了隔壁的中医院。
再次开学的时候,她的行李更鼓了,一堆的水煎汤药,封装在统一标准的塑料袋里。四五盒的蜜丸,黑乎乎散发着蜂蜜味,但加工工艺不行,每一颗咬在嘴里,舌头总能碰到粗糙的、颗粒状的中药残渣。
南方天气热,她到校后的当天下午马不停蹄拎着大大一堆汤药跑去找班主任。
“我水土不服,医生开了药给我调理,能寄放在您家冰箱里吗?”她撒谎撒的挺溜。
班主任那会儿刚读博士,比他们大不了几岁。
“行。”班主任答应了,想了想又补充“中午我们家有人,你要拿药可以中午过来。”
那堆药郑惟汐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吃完,每天中午跑去拿两袋,每次基本上都是班主任的夫人在家。
汤药过后,郑惟汐开始吃蜜丸。她不想让人知道,所以每天早晨起床要比别人早一点,然后飞快的从抽屉里摸出两个黑乎乎的药丸塞在嘴里,捂着嘴拼命嚼,就跟吞鸦片一样。潜意识里,她觉得自己仍然和身边所有的女孩一样,是健康的、充沛的、朝气蓬勃的大三女生。
西医开的红色药片,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在服用,终于有一天,那瓶药被她不知扔到了什么地方,有心或是无意,她把药停了。
缓慢的变化随后而来,比如说,曾经一眼能记住的公式不知为什么需要反复的去强化记忆,而且入秋以后,手脚总是凉凉的。
“郑惟汐,你为什么穿这么多?”有人问她。
“你不觉得冷吗?她反问道。
最捉摸不定的是情绪的变化,敏感、易怒、惆怅,黛玉式的莫名忧伤总在不经意间就席卷而来。
再一次放寒假,化验指标变得不正常了,T3。T4降了很多,甲低的症状开始出现。西医院的大夫很生气“甲状腺素片不能停。这就像补充维生素一样,明白吗?停药会带来不可逆的影响。特别是在心血管方面。”
中医也改口了“那个药你还得用,这是辅助治疗的手段。”
郑惟汐老妈又想出了新的办法“我们去针灸试试。”
他们找到的是中医院最有名的针灸大夫,姓仲,号很难挂。大夫身材不高,微微有些发福,诊疗室几面墙都挂着锦旗。无论仲大夫走到哪里,身后总跟着一群韩国医学院来交流实习的学生,用顶礼膜拜的眼神看着她问诊,开方,取针,然后嗖的一声扎到穴位上。每针扎下去,都会听到患者配合的话外音“哇,好酸。”
走廊里坐着各个年龄段不同病症的人,有中风后面瘫或偏瘫的大爷大妈,有走路不利落的小朋友,顶着一脑袋的针,小朋友的妈妈在一旁叹气“孩子出生的时候宫内窘迫,运动神经受影响了。”
仲大夫听完郑惟汐的病况后,思考了两秒,随后飞快的在病历本上写了几笔,抬起头坦诚的向她们母女交底“我没有根治的把握,但可以试试看能不能改善症状。”
第一天,仲大夫扎的针全在背上,肾俞穴之类。第二天去,大夫改进了方案,向她脖子开扎了 。郑惟汐身边围满了韩国人,一个个嘴巴长的大大的,眼神各种各样,钦佩的、好奇的、怀疑的,还有纯粹看热闹的。
成为医学界具有开拓性的实验对象不是人人都能享有的殊荣 。郑惟汐也瞪着眼睛看他们。用眼神说“有本事你躺下来来试试?”
没几分钟,她脖子上扎满了针,她不太敢喘粗气,也不太敢做大幅度的吞咽。因为有几个针头紧挨她的下巴,随着呼吸起伏,一跳一跳触到她的皮肤,很凉。
郑惟汐记得聊斋里有一篇故事,题目叫《邵九娘》,里面一个悍妇金氏某天生了心疼的怪病,唯有用针灸的办法,针到病缓,但仍不时犯病,一天晚上,金氏做梦梦见自己到了神庙,庙里的鬼神告诉她,你作恶多端,扎针是对你略施惩罚,现在你只扎了零头,就想大病根除?梦醒后的金氏痛改前非,老老实实扎足了应受的针数,从此恢复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