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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龙空作万年图(1)
历史老人同雄心勃勃的始皇帝开了一个大玩笑:你不是期望万世一系吗?偏偏让你二世而亡;你不是幻想长生不老吗?最后只拨给你四十九年寿算,连半个世纪还不到。北筑长城万里,抵御强胡入侵,不料中原大地上两个耕夫揭竿而起;焚书坑儒,防备读书人造反,而亡秦者却是不读书的刘、项。一切都事与愿违,大谬而不然。
始皇帝的一生,是飞扬跋扈、自我膨胀的一生,也是奔波、困苦、忧思、烦恼的一生;是充满希望,壮丽饱满的一生,也是缺憾重重的一生。在整个生命途程中,他被欲望的神话折磨得昏头胀脑,颠倒迷离。每一步,都试图挑战无限,冲破无限,超越无限,却又无时无刻不在向着有限回归,向着有限缴械投降。
他的“人生角斗场”,犹如一片光怪陆离的海洋,金光四溅,浪花朵朵,到处都是奇观,都是诱惑,却又暗礁密布,怒涛翻滚;看似不断地网取“胜利”,实际上,正在一步步地向着船毁人亡、葬身海底的末路逼近。“活无常”在身后不时地吐着舌头,准备伺机把他领走。结局是:“但见三泉下,金棺葬寒灰。”(李白诗句)这是历史的无情,也是人生的无奈。
一
西哲有言,人在根本上看,不过是活脱脱的一团欲望和需要的凝聚体。还说,人类现有的文明,是建立在人类自身进取的本性和欲望的扩张之上的。就是说,生而有欲,原是人之本性;这种本性的升华——欲望的扩张,促进了人类文明的发展,社会的进步。看来,不加分析地、一概地否定欲望与需求,既不符合人性自身的实际,更有悖于几千年来人类文明发展的规律。不过,任何事物,都有一个限度。度,规定了事物的本质,也决定着发展的方向。欲求,自然也不例外。
人的生命有涯而欲求无涯,以有涯追逐无涯,岂不危乎殆哉?这个道理世人皆知,并且无不认同;然而,举世却少有自觉抑制欲求而知止足者。这就叫矛盾,就叫悖论。
鲁迅先生说过:
中国人有一种矛盾思想,即是:要子孙生存,而自己也想活得很长久,永远不死;及至知道没法可想,非死不可了,却希望自己的尸身永远不腐烂。
我以为,号称“千古一帝”的秦王嬴政,就是这种“中国人”的一个典型代表。
秦始皇的欲望真是多极了,大极了:既要征服天下,富有四海,又要千秋万世把嬴秦氏的“家天下”传承下去;既要一辈子安富尊荣,尽享人间的快乐,又要长生不老,永远不同死神打交道;即便是死,也要尸身不朽,威灵永在,在阴朝地府继续施行着他的统治。难为他,想像力竟然如此发达,制造出了一个举世无与伦比的欲望的神话。
宋代诗人陆游有一句非常形象而又意味深长的诗:“利欲驱人万火牛”。说是在欲望的驱使下,人就像有万条“火牛”在屁股后面顶撞着,疯狂地奔逐,拼命地追赶,什么饥寒劳累,崎岖险阻,哪怕是破头流血,甚至于拼上一条命,也全不在乎。
“火牛”是古代的一种军事进攻方法。战国时期,齐将田单曾用“火牛阵”大破燕军。当时,他集中了一千多头牛,每个牛角上缚以利刃,又把灌上膏油的麻、苇等易燃物紧束于牛尾。日落黄昏之时,田单聚集五千壮卒,以五色涂面,各执利器跟随牛后。然后,将牛群驱向燕军营中,点燃起牛尾上浸油的扫把。尾部被火烧痛,牛群激烈奔逐,角刃所触,非死即伤,燕军自相践踏,惨遭败绩。
用陆老诗翁说的这种情境,来状写秦王无限、无度、无极、无止的欲望,可说是恰中肯綮。
秦王嬴政首要的欲望是征服四海,统一天下。这盘棋下得很漂亮。从公元前230年扑灭韩国,到公元前221年吞并强齐,十年时间,采用“远交近攻”的战略,把割据称雄的六国群雄一个个吃掉,最后,建立起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大一统的封建王朝。
他自认已经德侔“三皇”、功迈“五帝”,遂设想将这两种称号兼备于一身,而称为“皇帝”,并在前面冠上一个“始”字。“始”者,开山鼻祖之谓也。一则,说他是中国皇帝之首创;二则,意味着嬴秦氏的“家天下”,万世鸿猷肇基于此。于是,颁布命令说:
祖龙空作万年图(2)
朕为始皇帝,后世以计数,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
要实现这一至高无上的终极目标,就必须彻底消灭一切可能危及其专制统治的政治势力。为此,对外连年频繁用兵,调遣数十万大军,三次征伐岭南,占领包括现今两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