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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后来小毛子也死了。他得了伤寒,我想带他回去找大夫,怕他想不开,连他的刀我都收了。可是谁又能阻止一个执意寻死的人呢。他不肯拖累我,自己偷偷咬断了自己的舌头,我直到热乎乎的鲜血喷在我脸上时,我才发现自己背上的这个人已经断气了。”
“我知道如果我带着他走,很可能没有找到大军就已经死在敌人的乱箭之下,我也知道他的病经不起耽搁,军中缺医少药,未必能治的好。可是他在我的背上断的气,我就这么无济于施地看着他的身子一点点的发冷,我甚至不能把他的尸体带回他的家乡安葬,只好就地草草掩埋了。他是我真正的兄弟,患难见真情,倘若是换了旁人,不在半夜里偷偷割下我的脑袋送给敌方邀功请赏就不错了。”
我嗤笑出声道:“你的脑袋没那么容易掉。吉人自有天象。”
尤其是像你这样的吉人。
打死我都不信,他敢在那种环境里放心大胆地睡觉,别说是一件衣服加在他身上,就是一片落叶在方圆十米飘下,也逃不过他敏感的神经。不过是想更加心安理得地接受别人的牺牲而已。
我没有出口讽刺他,也装模作样地嘲笑他。因为在同样的环境下,我恐怕连背着病人走上几步的心也不会有。横竖是两个最多只能活一个,我何必矫情兮兮地违背自己求生的意志呢。这个世界有舍己为人的伟丈夫,就一定要有自私贪婪的真小人,如此一来,社会才得以和谐。
外面有呼呼的西北风吹过,低沉的,宛如猛兽的呜咽,不凶狠,反而十分的凄凉。我看着他的脸,他的眼睛已经闭上,在缓慢的陈述中,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被子许久不曾晒过,又冷又硬,幸而身边的这个人是温暖的。
温暖的让我叹息。
早上起来的时候,他还在沉睡。我轻手轻脚下了床,穿戴好。小心翼翼地拉开门,走出去,又掩上。纱衾正在厨房里烧开水,这里虽然没有粮食,好在井却没有被堵住。我想起那个每年秋天都要来水月庵住上一阵的大师,不知他现在可好,他跟静娴师太是否还像以前一样别扭古怪。去年的秋天,他是否又来疏通这口井。
突然我的眼睛被井边一个碧荧荧的东西吸引住了。井台的阴影正好遮在上面,倘若不是我凑巧在这里发呆,恐怕是不会注意到它的存在的。我下意识地皱了下眉,拾起来一看,好象是一只簪子,上面粘满了污泥和灰尘,看不清本色。我从怀里掏出一块亚麻布的帕子,仔细擦了擦。后院是香客止步的禁地,老尼姑和小尼姑又头上无毛,这只有可能是清儿的东西。我暗自叹气,我的大小姐哎,到这地步了还不知道民生艰辛,这么贵重的东西也能到处丢。
仔细擦干净,在阳光底下一照,呵,一支上好的碧玉簪呢。通体碧绿,玉泽温润毫无瑕疵。这样的宝贝即使我见惯了珍玩也不由啧啧赞叹,为什么我看它这么眼熟呢。
绝对不是它是清儿的首饰的缘故。我这人向来不注意别人的穿戴,有人在我面前站上三个时辰,倘若他突然开口问我:“我腰上挂着的玉配是什么颜色。”我肯定要先愣一下,然后才想起看一眼,给出回答。不是我的东西,我为什么要留意。
可是为什么我觉得这支玉簪眼熟,我把它放在手里反复地观察,半晌,终于确定,从玉簪的质地本身我得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我又不是玉器专家,知道了也没用。
这支簪子应该值老鼻子钱了。我感慨了一句,到什么时候都不改守财奴的本性。
“玉簪值钱,你拿它去换些盘缠先回乡下,等我出宫以后自然会去找你。”
清儿的话突然浮现在我脑海当中。
老家人,那个贴身伺候了水夫人一辈子的老妪。簪子应当在她手里,或者应当是经她的手转卖给了别人,总之,不应当出现在这里。
我仔细又看了回玉簪,不错,正是这只簪子。它上头的花纹精美独特,我决计没有认错的道理。早晨的阳光下,它身上泛着美丽的光芒。不远处的厨房里,炉火上,瓮中的水顶的盖扑腾扑腾的作响。早春的早晨,泥土都会发出腥甜的气息。
我推开院门,出去透气。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庵里老有一种古怪的气味,比霉味更甚。
远远地有一个樵夫提着斧头绳子走过来,他的头是低着的,快到我跟前时,忽然抬起来。我们同时尖叫起来,疾步向后退去。活脱脱见鬼的样子。
我叫是因为他的脸长的实在是过于鬼斧神工,各式各样的畸形儿的脸都比他看上去正常些。拜托,大哥,长的凄凉不是你的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