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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光闪过。一个陈旧的罐子优雅地躺在舒服的丝绒缎面上,就像浑身污垢没有洗澡的老农民在五星级大酒店的总统套房里酣然大睡,怎么看都觉得跑错了地方。“红箭7”憋着笑,弯腰,捡起来,朝空中抛去。风在罐子里做着折返跑,有神秘之音,带着苍劲之气。像一股秋风,又如水火相和,倏然传来,绵绵不绝。“红箭7”禁不住打一冷战,心头掠过幽深的悲凉。好奇怪的声音。他一惊,手迅速迎上去,故作潇洒地接住。沉甸甸的分量坠下来,划出一个漂亮的抛物线。拇指在鸡蛋般大小的罐体上轻轻抚摸,粗糙中有几分精细。拿近细观。罐子在手中端坐着,像一个戴着高筒炮壳的小丑瞪着大眼睛。灰黑的罐身上雕着一条龙,正腾云驾雾,斩妖除魔。罐口呈暗红色,有丝丝血迹渗入其中。
岸在海深处(一)(9)
哼,怕部队憋坏你,尿罐子都备好了。“红箭7”正好奇,扭头一看,面前的新兵长着一个造型奇特的长脑袋。嗳,还别说,你这脑袋,真有点像尿憋的。
队伍里有笑声。继“梯子”之后,这是第二次有人说他的头像尿憋的。他晃晃脑袋,窗户玻璃上映出自己不太清楚的影像。造型的确很奇特,斧头状,呈90度角向后上方猛长一气。一个古代女人发髻一样的后脑勺倏然形成。小时候去医院,医生摆弄着他的大长脑袋,埋怨家长没给孩子睡头,又说这样的脑袋聪明。何去何从,一个冬瓜脑袋成为无法改变的现实。
吕念东仰起头,看天。脑袋像个稍稍倾斜的天平,横在脖子上。
说话。“红箭7”命令。
说什么?吕念东把脸扭到了另一边,继续看天。
这念过大学的兵就是牛×,上来就来了个反问,噎得他一句话说不出来。要是搁其他新兵,肯定会把来龙去脉一五一十抖搂个底掉。这兔崽子,就仨字给将回来了。仔细一想,自己提的问题确实有些二,主题不集中,让对方搞不清是说脑袋还是憋尿。就是把这两个问题都说清楚了,跟那个罐子关系也不大。“红箭7”感觉面前这个新兵跟那个住在楠木盒子里的罐子一样,也非等闲之辈。刚一过招,就显示出了高下,弄不好自己还不是人家的对手。
报告连长……在旁边点验的副连长大声叫他。正在思考制服兔崽子良策的“红箭7”把罐子放回楠木盒。大步向副连长走去。少顷,他从副连长手里接过一个肉黄色的安全套。“红箭7”全身的血液似乎受到挤压,一齐集合到脸上。本来就不白的脸,顿时黑得发紫。
又不是一颗手雷,那个破罐子到底是什么玩意已经不重要了,“红箭7”觉得它的威力不会超过这个安全套。
“红箭7”右手举着肉黄色的安全套,再次站到队列前。同时站在队列前的,还有新兵南天河。
说说,什么意思?“红箭7”道。
好玩。南天河一脸天真。队列里有笑声。
好玩……好玩。你以为部队是配种站?“红箭7”气急败坏,用力把安全套甩在地上,狠狠地用脚去踹。一脚,两脚。安全套被踹在一截木棍上,站在前排的士兵看在眼里,都笑了。“红箭7”恼了,飞起一脚,那安全套不偏不倚,端端正正戴在那截木棍上。笑声更响了,后面的战士不知发生了什么,纷纷伸长脖子,踮起脚尖。“红箭7”脸上挂不住,朝木棍飞起一脚。那木棍像接到了指令,腾空而起,顶着安全套玩命地冲向天空。
哇塞!导弹发射。一位老兵的赞叹,引起一阵唏嘘。还没有亲手发射过导弹的导弹防空旅十二连士兵们亲眼目睹了安全套的飞天壮举,兴奋得像自己按下了导弹发射按钮。
“红箭7”恼羞成怒。脸突然变黑,像卸载的故障导弹,一下子被无限拉长。
禁闭,给我关禁闭。
……
4。你就乖乖地给我当一颗导弹,我不按发射按钮,憋死你也得待在发射架上。梦想异常丰满,现实却骨瘦如柴。这一夜,吕念东失眠了。他本以为,当兵之后,哥几个会告别黑白颠倒的生活,按照全新的节奏和方式开始另一种生活。别人认为部队没有自由,可哥几个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自由。大家的胃已经接受了连队糟糕的伙食,大家的身体已经坦然面对硬床板,大家的眼睛已经习惯了阳光的蹂躏,大家的胳臂开始有节奏地变粗变硬,还有自己的逆反、南天河的粗俗、谷米克的洁癖、申小屋的胆小都已经在这个培养爷们儿的屋檐下开始转换。按部队的话讲,就是脱胎换骨,成功实现与国家利益的对接,走到正确的轨道上来。
岸在海深处(一)(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