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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第一次看到了火葬,回来后,爷爷脸色铁青。爷爷说,火葬真的吓人呢,把人的脑袋都掏空了,脑浆流了出来,还送到火里烧几个小时,烧到成了骨灰。爷爷说得我都害怕了,我拉着爷爷的袖子说,爷爷,你不要说了,我怕。
爷爷坐在凳子上,愣了许久。对于原先不知情而说下的“豪言壮语”。他好像有些后悔了。而我所不知道的是,那个傍晚,夕阳斜斜地照着祥安火葬场,芳草凄凄,风吹动着爷爷的头发。他站在那里冥想自己的后事。周青海就这样离开他了。走得一声不响,现在又变成了骨灰,一辈子的时间在几小时之内被统统压碎。
镇上唯一没有出席周青海葬礼的是孙婆婆。她搬着一张小板凳,痴痴地坐在诊所的门口,今天没有人来问病,孙婆婆倒是可以清静下来了。她抬头看了看门口的大榕树,她看到夕照落在榕树的枝桠上,接着又漏下来,夕照很柔和,并不刺眼。孙婆婆又将视线转到了清水河上。清水河上有一座桥,但这座桥后来在一个暴雨天被冲垮了,孙婆婆凝视着那座桥,她觉得自己看到的不是桥,而是一条连接生和死的通道。她眯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女人的身形,她穿着旗袍,水蛇腰,脚步轻盈地走过桥,孙婆婆又看到自己的母亲了,这一次,女人没有跟她说话,她还是三十来岁的样子,很年轻,可是孙婆婆自己已经这么老了,她突然觉得,看见的并不是母亲,而是母亲的鬼魂。她闭上眼睛,再一次睁开的时候,她看到父亲孙海涛走了过去,孙海涛佝偻着背,一边走路一边咳嗽,他咳嗽的声音很响很响,清水河的水波都被他震起来了。孙海涛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桥的尽头,接着,第三个人出现了,这个人就是周青海,周青海还是和生前一样,清癯的身体,他穿着土灰色的中山装,孙婆婆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么穿呢,周青海穿起中山装来显得很精神,他站在桥上往后看,因为背着光,孙婆婆看不到周青海的表情。她多想和周青海说说话啊,可是她就是开不了口,只能坐在板凳上这样看着。周青海朝她挥了挥手,没走进步,就消失了。眼前的世界一点一点地暗了下来,孙婆婆知道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她总能够看到死人,看到死人也就意味着她和死人离得不远了。
平凉·旧爱(15)
孙婆婆觉得浑身发毛,骨头发出鞭炮一样的响声,她想要站起来的时候,桥上亮起了一束灯光。灯光从桥的一端朝她照射过来,一点一点照亮了清水河,又越过清水河,照在了孙婆婆的脚上。灯光好像长了眼睛,顺着孙婆婆的脚一点一点往上爬,先是她的腰,接着是她的脖子,最后,灯光落在了她的眼睛里。她受不了这样的灯光,马上闭上了眼睛。这一幕多么熟悉,孙婆婆想起来了,她用手撑着板凳站了起来,她认得这束光,这是徐方裘的手电筒发出的光。徐方裘——孙婆婆叫了一声,徐方裘你在哪里?
可是徐方裘并没有回答他,她朝桥上看过去,却什么也看不到,再看看脚上,灯光已经消失了。
徐方裘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又不知道消失在何方了。孙婆婆难过地捂住脸,呜呜呜地哭出声来。
10
孙婆婆病了,她好多年没有生过病了,以往生了病,都是自己开药方,自己取药。这一次,她病得连动都不能动了。孙婆婆是被路过的庄稼汉发现的。庄稼汉那时候正从田里干活回来,经过诊所的时候想买一碗凉茶喝,没想到就看到倒在地上的孙婆婆。他叫了邻居,帮忙把孙婆婆抬回到屋子里。孙婆婆只是暂时昏了过去,片刻之后她醒了过来,看到屋子里已经围满了人。
你们……这是怎么了?
孙婆婆,你刚才晕倒了,是他们把你抬进来的。
我晕倒了?
是啊,你就好好躺着休息吧。
孙婆婆挣扎着想要起来,可是她发现自己浑身乏力。屋子里的人议论纷纷,我爷爷当时刚从周青海的葬礼上回来,一听到孙婆婆出了事,他马上让我爸爸骑着自行车送他过来。
爷爷说,孙婆婆是平凉镇唯一的大夫,现在大夫生病了谁来医她?
孙婆婆眼睛模糊一片。她只看到满屋子的人,却看不清楚任何一个人的表情。
但他唯独认出了爷爷的声音,她说,老林,我写个条子,你们谁帮我到平溪镇去,找姓周的大夫吧。
孙婆婆卧病在床的日子里,邻居们轮换着护理她。平溪镇的周大夫来了之后,开了几帖药,吩咐邻居们按时煎了给孙婆婆喝下。邻居问周大夫,这孙婆婆得的什么病?
周大夫说,气血攻心,是心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