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部分(第1/4 页)
队平常称为“八一支队”,据说强大精壮,一开始就显示了巨大的力量。队伍中有很多南方老兵,还有东部半岛多年前一次起义中留下的战士,这部分人都分别做了班排连长。第一场战斗是在山区与平原交界处打响的,一下就把土匪头子小花的部队吃掉了一半。
消息传到了省城,也传到了宁周义的家里。大概没有比他更关心东部局势的了。平时当地官府总派兵保卫宁家,但宁家也仍旧受到侵扰。他关切那里自然有更重要的原因。得到那个消息之后,宁周义不仅不高兴,反而极其忧虑地对阿萍说:“旧患未除,又添新忧。八司令之外,又多了一个司令……”
宁珂没有亲耳听到这句话。这是他从阿萍奶奶的复述中听到的。他大为惊骇。竟然有这样可怕的偏见和污蔑!他大睁眼睛盯着阿萍,阿萍都害怕了。他好长时间没有说话,让激愤和暴怒的水流在胸中冲撞不停。好长时间他才说了一句:“奶奶,我们家里没有真理!……”
“好孩子,别这样说话。我们家里有什么?”
“我们家里只有奶奶……奶奶,我们回老家吧。”
“傻孩子,奶奶的老家是南方啊!”
“那就回我们的老家……宁家的所有人都会待你好的。山区和平原上有好队伍了,他们会保护奶奶……”
宁珂将叔伯爷爷的话报告了红脸膛的汉子,又讲给了许予明听。他们的结论完全一致:宁周义非常反动。许予明进一步说:“山区和平原民众正在血泊之中,而一个冷眼旁观的政客却得出了那样的结论!反动之至!”
“这个人已经可以放弃了!”许予明对红脸膛说。
对方摇头:“问过了,不行。这个人对我们非常重要……”
春天正在深入。看着窗外的柳树和毛白杨越来越浓的叶子、树下茂长的细叶结缕草,宁珂坚信不待这个春天结束自己就会生出白发来。他不断地去照镜子,一根白发也没有发现。他最为关注的仍旧是山区和平原的战事,是我们的八一支队。
有一天许予明告诉他:现在八一支队最吃紧的就是军火,我们从海北搞到了两批,结果都卡在港上。海港在敌人手里,没有办法。有人曾提出走陆路,那就更没有希望……海北的同志差不多绝望了。宁珂又想到了营救殷弓的曲予,就大胆地提出是否可以请他出面……许予明说殷弓亲自找过他,碰了钉子。宁珂坚持自己去一次,许予明就把这个意见带上去了。
他焦躁地等待。
两天之后许予明来告诉:你去一趟吧。不过无论成功与否,都不要惹恼那个曲予,他非常倔犟,是我们的朋友。宁珂沉浸在一片喜悦之中。这一艰巨的任务当然极有分量,他深感高兴的也恰是这一点。剩下的问题就是用什么借口离开这里。他想了一夜,早晨对叔伯爷爷说:想回老家一趟,他太想了。
《你在高原》 第一部分 家族(38)
如果被拒绝,他将不辞而别。还好,宁周义同意了,只是说路上太乱,让他小心,还让他陪姑姑一起——她也要回老家看妈妈去。宁珂只得苦笑着点头。
第三章
1
我努力地接近一个行将就木的人,实现着那个梦想。他好像丝毫也不知道自己眼下的状况,不懂得自己正处于风烛残年,直到不得不坐上轮椅的时候,还在嫉恨,在争风头,在撒谎。这个人与我的父亲是老熟人了,我们一家找了他三十年,在最困难的时候我们曾经像盼望上帝一样渴念他的出现,为蒙冤的父亲说上一句话。没有,他像石块入海一样待在他的地方,无声无息。后来,直到很久之后,他突然到那个海滨城市里来了。母亲激动起来,跑到父亲床前——这时他已经不能动了,眼睛都懒得睁一下,只是听了母亲的话才挥了挥手,简单而且坚决地阻止了母亲。他不让她去乞求那个人。
如今我知道必须违背父亲的意愿了。我觉得一个家族的荣誉、必将推卸的屈辱,这一切都应该超越某些个体的利益。我遵从的只是一个更崇高的目标。所以我去找了那个人,在他狂妄可厌的、含混的嚷叫声中,在他终日蜷曲的生活所散发出的馊气旁,也多少能够忍耐。我只要他吐露一句真话,轻轻的一句,就可以抹去我们额头上的污迹。没有,他在落日余晖中闭着眼睛,蜷伏在轮椅上睡了,腮上挂着蛮横和满足的微笑。他的侍者——那个鼻梁尖尖的外甥女走过来,娇嗔鄙夷地看了我一眼,轻轻地推走了舅父。
我不知自己会坚持多久。我已经相当疲惫了。他的那对包裹在皱纹中的小眼睛当年是怎样感动了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