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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另外一个世界消失了,我们又重新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应该不是我太敏感吧。郑成功的眼里其实是有一点失望的,不过他有的是办法让自己重新愉快起来。
身后的对白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响起来,伴随着水槽里细细的水声。
我不知道舅舅是什么时候来到厨房的,在我听到他声音的那一瞬间,我惊讶自己居然如此轻车熟路地带着外星人闪到了冰箱后面,煤气灶旁边。他们不会注意到我们的,只要郑成功配合一点,不要突然哭起来,也不要总是像他此刻这样,孜孜不倦地用他的小手拍打玻璃窗。仔细一想,从进门到现在,郑成功还没有哭过,真是了不起,外星人长大了,不再是婴儿了呢。
舅舅说:“你也,挺辛苦的。”——他断句的方式果然奇怪。其实我和他不算熟,小时候去外公外婆家过暑假的时候,并不是每天都能见到他,他只是隔好几天才会回来。
妈妈沉默了片刻,我听见碗和盘子“叮叮当当”碰在一起的声音。妈妈平稳地说:“不然呢,又能怎么办?”
舅舅说:“我带来了药,是朋友从加拿大带来的,说是国内还没正式投产,对脑细胞有好处,延缓老人大脑衰退……你给她吃,一天三次,一次一片……我怕你看不懂上面的英文。看看效果,等我过去了那边,再寄给你,要是邮局不准寄药品的话,我拜托人带回来。”
妈妈猝不及防地关上水龙头,那一瞬间,寂静像只突然窜出来的、身手矫健的野猫,在空气中,谁都感觉到了它画出来的弧线。
然后妈妈说:“知道了。”
舅舅似乎是加重了语气,“其实在南京的时候,我带她去医院看过。医生说,没什么办法。但是家里人多跟她说话,对她会是有用的刺激。看见你这里进进出出的人不少,一大家子都挺热闹,我就放心了。”
妈妈突然问:“谁是‘她’?‘她’是谁?不至于吧,连称呼一下都舍不得么?她一辈子并不容易,好歹带大了我们几个。”
“她只带大了你一个人,你别忘了,她嫁给爸爸的时候我已经十岁,她没有带大过我。”舅舅短促地笑笑,“你那时候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所以我和姐姐,我们谁都没有把账算你头上。”
“这么说我是要谢谢你们了?”妈妈用力地把一把筷子齐齐地顿在了桌上,筷子似乎散开了,那声音像是在流动,“你们公平一点行么?你们自己的亲妈去世了不是任何人的错。她已经尽力做了所有她能做的事,她也不容易的!”
“你当然可以这么说,”舅舅的声调里也有了战斗的味道,“只有你才是她的女儿,她没有任何对不起她的地方所以你当然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当然可以表扬她不容易,我们呢?我们是多余的,我刚刚上初中就去住校了就因为她看我不顺眼,周末回次家她也是能不跟我讲话就不跟我讲话,你知道姐姐十六岁去工厂的,到她二十四岁要结婚的时候,整整八年,她几乎没回过家,你小时候都不大记得姐姐长什么样吧?你当然不知道是为什么,其实回家有什么用?大年三十,有新衣服的永远只是你,最后几个饺子,你一个小孩子就算是吃得撑到吐出来,她也照样全部都留给你……”
“你说话不能不讲良心的。”妈妈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为什么我一直都记得,我上小学的时候总是看着她一点一点地攒粮票,然后告诉我那是要寄给哥哥的,因为你当时在乡下,她总说你那里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吃——你为什么就不记得这些了?”
“我只记得,姐姐结婚那年的清明,本来说好了我们大家一起去给我妈妈扫墓,她说你突然生病发高烧了——不早不晚的,偏偏就是那天,她还说听邻居讲你说不定得的是猩红热,然后爸爸真的跟着你们去了医院……我和姐姐两个人在墓地等着,我们都不敢相信,他真的没来。”
“她不会的。”妈妈用力的说,“她为什么要撒这种谎?你的意思是说,我一个小孩子也被她教着装病骗人了?发烧出疹子那是装得出来的么?你们恨我就算了不用这样糟蹋人吧……这样有什么意思?有什么意思?”她的声音开始涣散了,就像是突然被抽去了核心的部分,变成了一种雾状的东西,轻飘飘地开始弥漫。
“是,没什么意思,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真的没什么意思。”舅舅突然笑了。
他们终于一起和平地沉默了很久。其间,我听见开水壶里那种沸腾的声音。
“你们什么时候动身?”妈妈问。
“年底。”舅舅回答,接着他又说,“有事情你就跟我联络。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