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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新年之后,我到永宣去参加了昭昭的葬礼。我问李渊,可不可以多带两个人一起过去。李渊说,当然可以,人多些热闹,是好事。虽然我不明白葬礼为什么还需要热闹,但是,我很高兴能带着这两个人见见昭昭。一个是迦南,另一个是天杨。
我们到了永宣才知道,那并不是一场单纯的葬礼。永宣城郊前几天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一个在高速公路上骑摩托车的二十一岁的男孩当场毙命。男孩的父母联系到了李渊,所以,我们也是这个男孩和昭昭的婚礼的客人。冥婚。
永宣本来就不是大城市,永宣城郊就更是荒凉。簇新的墓园里,只竖起来寥寥几个墓碑。极目望去,几个土丘在远处勉勉强强地起伏着,土丘的那边,几栋突兀的新楼在那里空荡荡地立着。竖在空中的,鲜艳的楼盘广告是这地方唯一的亮色。我问迎南,到底是什么人会去买离墓园这么近的房子呢?难不成是为了扫墓方便?可是迩南想了想,说:“等我老了以后,我觉得每天从自家窗户看看墓园很好,那本来就是自己过段时间会去的地方,提前看熟了,就不会怕。”天杨在一旁听着我们的对白,突然笑了,故意做出一副倚老卖老的口吻道:“小情侣就是浪漫呢。”
昭昭跟这个她从没见过的男孩子,能不能算是小情侣?
我想昭昭一定在那边火冒三丈了,因为她喜欢的人,是陈医生呀。我想她可能会赌气把那个陌生的男孩子丢下,一个人跑出去好远。她奔跑的姿势也许会矫健到令那个男孩子自卑。那个世界里,也有空荡荡的,专门用来奔跑的操场吗?不过,一片尽头处飘着芦苇的空地也是可以的。他们那边的夕阳,应该是挂在东边的吧?昭昭迎着它跑过去,然后那个陌生的男孩子开始在后面追他的新娘——骑着他那辆残破的摩托车。
他们的墓穴上,竖起来的墓碑比别人的宽些。放着他们两个人的照片。我忘记提醒李渊了,最好找一张昭昭穿裙子的照片—不是为了让大家欣赏她的裙子,是因为她穿裙子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才更像个女孩子。我仔细端详着那个男生的脸,长相真的很一般,脸有点过于宽了,也没什么英气可言。不过,也许真像永宣人相信的那样,他们两个年龄相当的人,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先后死去——一定是有缘分的。
“这个男孩子真幸运。”在我刚刚想到这里的时候,迦南就在我耳边轻轻说。此时仪式已经开始,冥婚奏的音乐都是怪异的喜庆,墓园管理人在不远处紧张地看着我们这里,因为堆了太多五彩缤纷的东西都会一一变成灰烬。
“看长相可真的一点都配不上昭昭。”他笑道,“不过看面相,倒是个老实人。”
“昭昭没那么在意男生的长相。”我白了他一眼,“所以她才会喜欢你哥哥啊。我可不行,我就是喜欢好看的男孩子,我凭什么要去和长得比我丑的人在一起嘛。”
〃谢谢夸奖。他又开始嘲笑我无意中说了真话。然后在我只好狠瞪着他的时候,飞速地低下头来,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他的嘴唇在我的唇边像冰刀一样划过去,再若无其事地站直了身子,继续看着那男孩家的人一边投入地哭,一边烧纸糊的房子和车。
“也不知道他们俩在那边能不能过得幸福。”我看着那男生家里阵势惊人的送葬队伍,再看看属于昭昭的这几个零零落落的观众,担心地叹了口气。
“不用担心。”天杨听到我的话,转过头来笑吟吟地回答我,“这两个孩子在那边可以很清静地相处,没有双方家人不停地打扰,坏不到哪里去的。”——她居然在医院之外,都穿着白色的羽绒外套。
男生家里的东西都烧完之后,整个墓园都充满了烟的气息。有一些荒草跟着烧了起来,本要的火堆周围,燃起了星星点点的火。人们不去踩它,它也懒得灭。我觉得我从没见过那么冷漠的火。昭昭这边却比较凄凉,没人给她准备什么嫁妆——哪怕是纸做的。李渊临时去山脚下的店里买了几袋元宝。我们每个人都把满满一捧元宝丢到火堆里。火堆寂然无声。
男孩子的家人又放了一挂鞭炮。两个象征新郎新娘的小纸人最后被丢进火堆里。像是中世纪的犯人,脑袋渐渐地垂下来。礼成。他们结婚了。从此,在一个无所谓时间的地方,自然会长相厮守到地老天荒。
仪式结束的那夭晚上,其实所有人都被邀请去宴席。不过天杨因为第二天七点就得到病房去,所以我们也就跟她一起买了傍晚的火车票回龙城。一路上我们三个人都没怎么讲话。也的确很难找到共同的话题——陈医生也许算是共同的话题,可我们此刻都不怎么想聊这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