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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羡慕那只剪魂鸟,没有仇恨,亦无所谓忧伤。
我忽然很怀念很怀念樱祭。
我从怀中捏起那瓣早已泛黄的樱花,回想着那一天她迈出沐酒城宫门时的样子。耳边响起樱花从樱祭脖颈坠落在宫门花石板地面上的沙沙声,和窗外滴滴答答的细雨声。很多个纪元的时光,从我用思念圈起的指环里,矫捷地一穿而过,只留下一抹如胭脂花般娇俏的哀伤,写满我的脸庞。
谁的羽翼,雪花般纷纷而落下。我像一座雕塑在海边雕一座落寞的城。在这个爬满忧伤和仇恨的国度,唯有我,才是真正的王。
空中又是几只剪魂鸟的哀鸣,渐次蔓延成一片,我明白,剪魂鸟的秋天已经来了。
我忽然意识到我错了。剪魂鸟又何尝没有忧伤,没有仇恨呢。
记得哥曾经跟我说过,神的国度其实是很残酷的。剪魂鸟和火槃鸟天生相生相克,相互仇杀。当一方力量最为强盛的时候,正是另一方最为衰弱的时候。强盛的一方便会向衰弱的一方大举进攻。等到时光变迁,命运轮回的时候,后者又会反过来追杀前者。千百万年来,他们不知疲倦地追杀与逃亡,生生不息,用最决绝的血腥上演一幕幕华丽的悲剧。
可是,有一个谜一样的疑问一直困扰着我。剪魂鸟是沐酒城温顺的奴仆,而火槃鸟则是焚樱城的圣灵,两种鸟的仇恨似乎从来没有引起两个神族的冲突。每次我问哥原因的时候,哥总是淡淡地笑笑,说他也不清楚,可能这就是神的宽容吧。
就在我出神的时候,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哀鸣,那种鸣叫,让我第一次感到了莫名的心痛。我抬起头,看见深蓝色的天宇里,几只火槃鸟正在围攻一只受了伤的剪魂鸟,那只鸟的长翼好像已经折断,鲜红色的血珠在滑腻的白羽上滚动着,格外明丽动人。空中飘舞凌乱的羽毛落在地上溅起初秋嗜血的阳光,一如我低头看见自己碎了一地的哀伤。
我用一个小小的幻术驱散了那几只火槃鸟,看了看卧在地上挣扎的那只剪魂,俯下身抱起它,放在怀里。它伤得很重,奄奄一息。我用幻术给它疗伤,看它的伤口慢慢愈合。
我于是叫它剪魂。
我于是也想起沐酒城的酒雨。那个时节的雨几乎可以抚平一切伤痕,唯独不能泯灭仇恨。
剪魂的伤很快就痊愈了,我看着它一天天好转起来,孩子气地在我头顶绕来绕去,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许多天来的朝夕相处,已经让我们渐渐离不开彼此了。也许只有两种孤独相互靠拢的时候,才会产生爱吧。
自此以后,我们便几乎形影不离了。剪魂像个很乖巧的孩子,每当我的忧伤和仇恨,像冰与火一样交融的时候,它便会温柔地紧靠在我身旁,用修长光洁的脖子蹭我布满泪痕的脸颊。
我已经很久没有去过焚樱城了,瞳孔里只有儿时陌生的记忆,泛黄卷里遗忘的书签,是那个娇俏的女子,和那些繁华的街巷。我的华丽如胭脂的回忆里,蓄满厚厚灰色调的苔痕,焚樱城的影子恍如一大片一大片的珊瑚白。我冥冥中意识到,要救出父王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我的对手是整个强大的焚樱城。
囚释已经死了,我失去了一个强有力的帮手。以我一个神的力量,怎么可能和一个庞大的神族抗衡呢。而且我额头上的莲花烙印,是沐酒城王族的标至,很容易泄露我的身份,被其他神族辨认出来。如果就这样不加掩饰地硬闯进焚樱城,必定会引起整个焚樱神族的敌意,从而遭受无休止的追杀。
我隐隐约约想起了哀墓城。哀墓城是水下之城,居于海中,在沐酒城以南,离沐酒城并不远。哀墓城神族擅长易容术,在神界有独一无二的本领。哀墓城神族懦弱而胆怯,卑贱而善良,一直以来都附庸于沐酒王城,受王城的保护。这个神族因为没有很强大的神力,而易容术又往往象征着欺骗和虚伪,所以在神的国度,他们并不是很受尊重,是神界的贱民。
我忽然记起很久以前的一个黄昏,母亲屈膝坐在在暮晚的走廊里,一边给我束发,一边对我说,在我刚刚出生的时候,哀墓城的王曾经来沐酒王城朝贺。并且当母亲抱我在怀里去受众神祈福的时候,哀墓城的王忽然半跪在母亲的面前,轻轻地吻了吻我的额头。那个王的名字,叫做逆白。
几百年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我也早已经不再是那个蜷缩在母亲怀里的婴儿。老迈的王,跪拜,也应该认不出我的模样来了吧。时间至于神族,犹如悲伤之于心灵,恐惧之于战争,是多么可怕而致命的毒药。
我这样默默地想着,居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