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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漫长的下午,人们聚集在广场上,拥在监狱外面——店员、懒汉、穿工装的乡下人。城里到处都在议论纷纷,此起彼伏,像一阵风吹拂,像一场火蔓延,直到日斜影长天色暗淡,乡下人才开始赶着马车或开着沾满尘土的汽车离开,城里人才开始回家吃晚饭。然后谈论又热烈起来,令人兴奋一时,在电灯照亮的房间里,在偏僻山村的点着煤油灯的小屋里,那话题到了晚餐桌上,人们对妻子和家里人再讲述一遍。第二天是星期日,在悠缓闲适的乡下,人们穿上干净的衬衫,美观的吊带裤,嘴边慢悠悠地吧嗒着烟袋,蹲在乡村教堂周围或住房门前的阴凉院落里,栅栏边停放着来访者的车辆,拴着客人的马匹;妇女们在厨房备餐,于是她们又说开了:“他并不比我更像黑人,准是他身上的黑人血液在作怪。看来他是有意让人抓住的,那劲头跟男人执意要讨老婆一样。整整一个星期他完全无踪无影。要是他没放火烧房子,人们也许在一个月之后才会发现杀了人。要不是那个叫布朗的家伙,人们也不会怀疑到他头上。那黑鬼冒充白人的时候贩卖过威士忌,人们把威士忌和杀人的事一齐推在布朗头上,布朗才把真相给抖了出来。
“于是昨天上午,他大白天走进摩兹镇,恰好是星期六,镇上挤满了人。他像白人那样走进一家白人开的理发店,因为他那模样儿像白人,谁也没怀疑他。甚至擦皮鞋的人发现他穿一双过大而笨重的旧皮鞋也没怀疑他。理发师给他理了发,修好面,他付了钱出来,随后又进一家商店,买了件新衬衣,一条领带,一顶宽边草帽,用他从杀死的女人那儿偷来的钱。然后他大白天逛街,好像这个镇是他的。他大摇大摆地走来走去,人们打他身边经过十多次都没认出他,最后还是哈利迪看出他,跑上前抓住他问道:‘你不是叫克里斯默斯吗?’黑鬼答道‘是的’。他没抵赖一句,规规矩矩。他的举动既不像个黑鬼也不像个白人。就这样他被抓住了。他这样做可激怒了乡亲们。一个杀人犯,竟然穿得周周正正,大摇大摆地在街上逛,活像没人敢碰他似的,而他本来该躲躲藏藏,钻树林子,爬沼泽地,浑身是泥,东奔西跑。他像是压根儿不知道自己是个杀人犯,更不明白自己是个黑鬼。
“于是,哈利迪(他可高兴了,想着要拿到一千块钱;他一上去就照他脸上揍了几拳,而那黑鬼第一次像个黑鬼那样甘挨了,一声不吭:只是阴沉着脸,静静地直淌血)——哈利迪正在叫喊,一边抓住黑鬼,这时一个大伙儿称作海因斯博士的老头儿挤上前,举起手杖就打那黑鬼,最后才有两个人止住博士大叔,用车子把他送回家。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认识那黑鬼。他只是跌跌撞撞地冲上前,尖声问道:‘他的名字叫克里斯默斯吗?你们是不是在说克里斯默斯?’他挤上前打量了那黑鬼一眼,就举起手杖敲打。他的举止神情迷迷糊糊的,像有什么毛病似的。人们只好拦住他,可他的眼珠子直往后翻,现出蓝色,嘴边唾沫乱溅,挥起手杖乱打,打着哪里算哪里,直到他忽然扑的一声倒地。于是有两个人用车送他回家,他妻子出来领他进屋去,那两人又转回城里。他们不明白老头儿是咋回事,那黑鬼被捕后他竟然那么激动,但他们认为现在他没事了。奇怪的是,不出半个小时他又回来了。这时他完全疯疯癫癫,站在街角。见到路过的人便骂他们是胆小鬼,因为他们不去把黑鬼抓出牢房立即吊死,管它什么杰弗生镇不杰弗生镇的。他脸上一副疯相,像是刚刚从疯人院偷偷溜出来,知道不一会儿就有人来抓他回去。人们说他从前还是个牧师呢。
“他声称自己有权宰了那黑鬼。但绝口不说为什么;就算有人止住他叫骂,有时间向他提个问题,可他太激动太疯狂了,说不清个意思。这时他周围站了一大圈人,他声嘶力竭地叫嚷,说他最有权利决定那黑鬼的死活。乡亲们渐渐认为,也许他也该进牢房同那黑鬼呆在一起。正在这时,他妻子来了。
“有些乡亲在摩兹镇住了三十年还未见过她。她跟海因斯讲话之前人们不知道她是谁,因为那些见过她的人,只见过她出现在那幢小平房附近,总是戴顶她丈夫的旧帽,穿一身乡下妇女的衣服。可现在她已经打扮起来:穿上了紫色的丝绸衣裙,帽檐上别了一根羽毛,手里拿把阳伞。她走到围观的人群跟前,海因斯正在那儿大叫大嚷。她喊了声‘尤菲斯’,顿时他便停止叫喊,眼睁睁地看着她,那手杖还举在手里而且有些颤抖,下巴一沉,口水直淌。她抓住他的胳膊。许多乡亲由于怕那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