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翎娘沉默。
竹生道:“想轻生的时候,就想想你父亲,再想想你母亲。你母亲为了保护你拼了性命。你若轻易寻死,对得起为你丢命的亲娘吗?”
翎娘的眼泪就流下来了。
“她不是我亲娘。”她说,“我亲娘是父亲原配,是她的长姐,她其实……是我亲姨母。”
“我亲娘生了我之后就去世了,我不记得她了。外祖父把姨母又许给父亲做续弦,我是她养大的。”
竹生微感意外。
她颔首道:“亲娘也好,姨母也好,你不是她所出,她肯为你而死,可见在她心里,你便是亲生的。对这样的她,你若不好好活,对得起她吗?”
翎娘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竹生的目光越过她,看向后面。范大先生站在院门口,一直在听她们的对话。
翎娘回头看见她,叫了声“爹”,忙用袖子抹抹眼睛,走了过去。
范大先生跟她说:“阿城腿脚不便,你去看看他。”
翎娘去了。
范大先生走进院里。
竹生已经在屋檐下找到一张小竹椅坐下,取出书来读。
她是不太想跟范大先生说话的。从昨夜起,他跟她说话,便带着请示、解释,总想引导着让她来做决定。而她根本无意做这些人的领头人。
范大先生也拉过来一张小竹椅,坐在了她身边。
“外面有个男孩子,九岁,自称叫小七。称是在宿营地被你所救,可是如此?”
竹生不看他,道:“是。”
范大先生道:“我从未见过他。”
竹生终于抬眸。
范大先生道:“我过目不忘。”
竹生沉默了一会儿,道:“还是孩子,再看看。”
范大先生颔首道:“你心中有数就好。”
竹生点点头,低头看书。
能听见外院大家忙碌的声音,这院中却安静得落针可闻。
“竹生姑娘,”范大先生先开口,问道,“你和我们分道扬镳之后,打算去何处,做何事?”
竹生目光落在书页上,漫不经心的道:“没有目标,想走便走,想停便停。凭我武艺,哪里不可去?自然要自由自在。”
“那是想仗刀走天涯,求一时快意了?”范大先生问。
竹生不置可否:“差不多吧。”
范大先生便颔首,道:“好吧。”并未再纠缠于这个话题,起身离开。
竹生闭目入了会儿静,睁开眼退出,拿树枝在地上凭着记忆写下几个字,而后翻着书在《说文解字》里查找。
外院忽然喧哗了起来。
竹生收起书,来到外面。却原来是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之前曾经一同宿营过的女人,竹生从山寨里抢回来十一个。她们当中,只有两个人找到了亲人,其他女人的家人,都已经没了。
那两个女人中的一个,最是幸运,她的公公、丈夫和孩子,竟然全都活着。昨夜,她抱着小童,喜极而泣。
今日,她的公公却想叫她去死。觉得她已经失去了贞洁,还苟活着,有辱他家的门楣。
翎娘大怒,拔刀冲入他们和她之间,这才喧哗了起来。
竹生握着刀柄站在了翎娘身后,那两个男人才闭上嘴,悻悻而去。女人蹲在地上,抱紧了小童,面色苍白。翎娘拉着她走了。
用过饭食之后,竹生和众人离开了无人的村庄。傍晚他们在野外露营。
竹生拿着树枝在地上划拉的时候,范大先生走过来,看了看,道:“这是‘谷神’,这是‘玄牝’。”
竹生吃惊:“先生认得?”
范大先生道:“这是上古字,没想到姑娘居然在学习。”研究古字已经算是门深奥的学问,研究上古字,都是如范家这样的世代以学问传世的大家之人才会钻研的学问。范先生其实也很吃惊。
竹生眼睛发亮,请教道:“敢问先生,何为玄牝之门?‘绵绵若存,用之不勤’又是何意?”
范大先生奇道:“听着像方士的养生道法?”
竹生的眼睛更亮了,她道:“正差不多,先生可能为我解惑吗?”
范大先生在她身边坐下,也找了根树枝在地上划拉:“谷神不死,是为玄牝,所谓玄牝之门……”
这一晚的时间在教学中度过。
竹生想不到,十几个字组成的句子,范大先生要用上万字来解读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