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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江山
文:慕容无言
清咸丰二年夏初的江南,依旧是富庶而又贫瘠。老人们说湖广熟天下足,每到秋收的时候,金晃晃的稻穗一眼望去不着边际,条条沟埂将稻田分成方正的田块,说不出的秀美与壮观。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是快乐的,为秋收而快乐。农户们日以继夜地抢在雨季来临前收割,农妇们将最扛饿的饭食送到田头上,孩子们撵赶着鸭、鹅在地里摸泥鳅、看稻谷。这短暂的欢乐几天后就会消失干净,因为晒场、收仓之后马上就是结算、交皇粮的日子。富户、地主们拨着算盘在清脆的响声中憧憬着中秋和除夕,贫苦的雇农、佃户们在交粮交租之后,依旧为过年和春耕发愁,开始准备在农闲时外出打短工或做些小生意。而这一年据说两广闹起了长毛匪,号称太平军,朝廷更加派了剿饷,逢十五抽一。
县衙中西侧的签押房高挑门帘,刘得功猫着腰,将侧帮上补了一块的靴子又擦了擦,从墙上摘下腰刀挂好,与捕头李鹤年去找街面上的商户收剿饷。李鹤年看着他擦鞋、挂刀、整衣,笑而不言,自己却依旧是长衫便鞋的随意打扮,只在腰带上挂了一块标明捕头身份的腰牌。两人跨出县衙大门时,李鹤年终于忍不住冲刘得功笑道:“收拾得这么干净利索,要不要拐个弯特地从娟妹子门前过一趟呢?”娟妹子是后街郑家老铺的姑娘,刘得功与她两相中意,却在未来的老丈人那里稍稍受阻。李鹤年知道这段时间刘得功在穿衣打扮上十分在意,用意就在那坐店姑娘的身上。刘得功面上一红,却哈哈大笑道:“要的,要的。让那势利的老家伙看看!”
二人来到街面上分头而行,李鹤年向东,刘得功向西,各带手下差役挨着铺子登记收银子。
李鹤年本是当地的大户,但却不是顶门长子,是李家小妾庶出的儿子,在家中排行第四,前面还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所以也就没多少家产分到手里。他考了两次进士,却又因文章做得不够八股而不中,只好通过父亲的情面在县衙里谋了一个差事。县衙的差事千头万绪,勾连八方,上头千条令下面万户民,都要从县衙这一根针眼里穿过去。但是李鹤年读书多,人也通晓世情,待人有礼,处事通达,与同僚之间的关系处得极好,协助县太爷梳理公务,颇得器重。而刘得功本是小村里的猎户,家传的武功,为人重情好义,办事爽快利索,几年前由李鹤年举荐给县里,没过两年就升了副捕头,成了李鹤年的左右手。
李鹤年这边剿饷收得快,他负着手在街面上缓步而行,不时与两侧商户打着招呼,后面差役便按着商户名册收钱,偶尔有商户语出埋怨的,李鹤年便停下来走过去解释几句,不一会儿,差役推着的小车上的竹筐里就装满了碎银、铜钱与各色财物。李鹤年回到县衙门口,等了半晌,还不见刘得功回来,便让跟随的差役先去师爷那里交割,自己信步向西来找刘得功。
转过街口,只见路南赵家布店门口围着一大堆的人,人群里刘得功的大嗓门远远传出来:“哎,老掌柜,我这也是上面派下来的差事,收来的钱一分一毫也落不进我老刘的荷包……这不成,你这样拖着我要是应了,那整条街上都这样我怎么交差啊……你这么大的铺子还凑不出这么点钱?平时你可没少求我办事,这不是存心不给我面子么?……”
李鹤年远远听到这里,知道遇上了事,忙走过去分开人群,只见布店赵老板雪白胡子乱成一团,坐在地上两手伸开挡住刘得功,大有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架势。而刘得功也是吹胡子瞪眼睛,将锁链套在了赵掌柜的脖子上,看样子要拉走法办。赵掌柜的老伴儿则两手抓住铁链子,死活不撒手,十几步见方的店面里闹成了一团。
李鹤年忙过去将众人拉开,喝令赵老板站起来:“快快起来,你这样作死作活的给谁看呢!”
那赵老板见李鹤年走进来,好似见到了救星,跺脚道:“李爷啊,您和刘爷平时没少关照街面上我们这些个商户,老朽哪儿能——也不敢不给几位面子啊,只是昨天刚刚上货,今天上午又买了不少白米、油盐,手里一时不宽裕啊,求两位官爷宽限两天!”
李鹤年板脸道:“这收剿饷的文告是三天前就贴出来的,你手边却不留钱,就怨不得刘爷跟你发脾气,满街商户若都像你这般,我们兄弟的差事也就别干了。”那赵掌柜闻言作势要哭,李鹤年又道,“这样,你手里还有多少现银,都拿出来,然后从你店里拿些压手的货物抵数,凑齐数额就好了。”那赵掌柜闻听有转机,还能拿些压仓的货抵数,忙不迭地给李、刘二人鞠躬,连声称谢。
刘得功愣了愣道:“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