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述了一遍。永秀不时给兄弟们答疑解惑,俨然一深思熟虑的先生。这期间他有了意外而伤心的发现,原来大学的四年光阴在教师们啰嗦而重复的陈词滥调中有条不紊地浪费了。他神往的思想殿堂就隐藏在眼前的这满是灰尘和蛛网的故纸堆里。他一想到当年怀着天真而虔诚的心情走进去的那个绿树掩映的美丽校园只不过是一座辛勤园丁们的会所时,浑身生起的鸡皮疙瘩上冒出了冷汗。他痛苦地想明白了为什么走出校园时同学们是那么的亲切,那么的志同道合。一样的发型和服饰,一样的眼神,一样的步伐,一样的口头禅和一样的理想。
“那是出产匠人的工厂”永秀咽下一口苦水,嘀咕了一句。
两位堂兄弟把目光从典籍移到他脸上,永兵奇怪地问:“什么出产酱油?”
永秀生硬地转移话题说:“从今开始,我要同你俩一起学习。”
这天晚上,他认真地彻底清空了自己的大脑,只留下了那些在集|会演讲中还用得上的毛主席语录。他如释重负,感觉神清气爽。但就在他着手把谭吉先生的遗产逐步装进自己脑袋的次日,他接到了分配到一家大型自行车厂上班的通知。如此光荣且前途无量的工作令惨淡的荒年也充满了喜庆的气氛,抬打与永兵更是羡慕不已,永秀却觉得神思恍惚,脑袋里空空如也。
(六)阴影
家中又逐渐热闹了起来,李秀热情不减却已力不从心。年青时的忙碌使她一晃到了中年,接着像滑坡似的,一溜烟工夫就苍老了。她觉察到家人已合谋好了存心要排挤她,把她撇一边,努力使她无所事事并遗忘她。渐渐地,她感觉时间的脚步越来越慢,终于有一天,厅屋墙上的那个陪伴她一生的紫檀木壁钟悄然停摆了,她这才知道原来时间也会衰老。谭永秀打算给奶奶修理好壁钟再去工厂报到,但李秀体恤这老伙计与自己年龄相仿,也早该累坏了,她不忍心再驱动它。
“就让它安息吧。”李秀心想:从此再不用担心它报时的乐曲声惊醒了阎王爷,也好让自己偷饭吃吧,等孩子们都回家的那一日,自己就能瞑眼瞑鼻了。
这些年来,家家有了钟表,他们都按照自己的兴致和节奏安排生活。特别是通电之后,一切都乱了套,人们昼夜不分,颠三倒四地过日子。没人再瞅一眼壁钟的时针了,大家只把它视为一件会自动奏乐的老古董。遥想当年,在这个晃动的钟摆指挥全村人起居劳作的和谐时代里,村民们同时开工下田,同时收工、吃饭、上床。特别是开饭时,晒谷坪里热闹非凡。孩子们把碗高高举过头顶,让别人竞猜菜肴,命中者有权瓜分。代武因此获益良多,他事先偷偷溜到各家厨房的窗户后窥探情报,开饭时就像耒阳牯算八字那般一一说出对方碗里的一切。换来的结果便是尽情分享。不过,谁也别想猜中他碗中的菜况,就连跟他吃一锅菜的谭恒也摸不着头脑,因为他只盛饭压根儿就不夹菜。每一餐他都胜券在握,几乎是吃百家菜长大的。
曾经与紫檀木壁钟同步的金财外公也渐渐老了,要隔好几年才来兴安村打个转身,完全失去了固有的周期性。如今想与金财外公相见已不能单靠等待,得看缘分了,长辈们都相信他早已年满两百岁。因此,当金财外公再次出现时,谭永秀显得格外兴奋,他问金财外公:“老外公;您从哪里来?”
金财外公一边擤鼻子,一边结结巴巴答道:“我从时间的源头来,那里没有昨天,只有明天,所以,我无所不知。”
大家围坐在金财外公身边嬉笑着插科打诨,没有一个人把他的说唱当真。因为神志不清,口齿含糊,他断断续续讲述的故事在历史中再也找不到线索,连博览群书的谭永秀也没法考证那些内容的出处。永兵更是直言:“金财外公已经老得发癫了。”
金财外公的胡言乱语越来越没有听众,最后便成了自言自语。偶尔有人来看他一眼也仅仅是出于对老不死的人的好奇。大多时候,都是抬打和永秀两人轮流陪伴他,侍候他的起居。顺便向他求证一些无足轻重却又要长期霸占他们大脑海马区的稀奇古怪的传闻:诸如老子是不是骑青牛代步,李白的酒量到底有多大,朱熹是否纳尼姑为妾之类的。
耒阳牯到来后以瞎子天赋的超常听力,侧耳倾听了一天一夜后得出一个耸人听闻的结论:金财外公正在耗尽他最后的智慧说唱未来的故事,他复述说:“除了偶尔光顾的野外探险者,兴安村再也见不到人影;晒谷坪消失在一片高矮不一的竹林里,地上没有一个像人的脚印,只有零星的石块从枯叶中冒出尖角;老桂树枯而不朽像沉思的雕塑杵在一蓬大叶茶树中,静静地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