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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那是禽兽。”我冷笑。
“据我所知,有好多男人连禽兽都不如。”“据我所知”是她的口头禅。
我穿衣服的时候从牛仔裤里摸出五十元钱给她。她看着我笑了笑,“不要。”
“这算什么?”我说。
“你呀,江东。”她从床上爬起来,蹬上她那双鲜绿色的凉拖—— 一九九六年,在我们的城市里,那种色泽与式样的鞋是公认的婊子的行头。
“江东,”她走到镜子跟前,污渍斑斑的镜子里我看着她的脸,“给我钱是不是能让你心里好过些?——我不是在偷情,只不过是嫖妓而已。这样就对得起宋天杨了?如果是,那你把钱放下,我收。可是江东我告诉你,对于我,你和张宇良他们不一样,我说过我不想赚你的钱。”
“为什么?”
她用毛巾狠狠地擦掉嘴上残留的口红,转过头来,“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我想说的是,我跟你上床是心甘情愿的,因为我,”她停顿了一秒,“因为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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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杨和江东(1)
'天杨和江东'
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在冬天的大街上狂奔。夕阳在你的前方摇摇晃晃的,直撞到你的胸口上。撞出了一个洞,十二月的寒风就从这个洞灌了进来,在你的身体里横冲直撞。唤醒了你的小狼。你听见它开始长嚎,你觉得你整个人在一瞬间荒凉下去。虽然你才十七岁。
一九九六年十二月,高三上学期,一个星期六的傍晚,我把自行车丢在学校,一口气跑回家,足足跑了半个小时。一边跑一边对自己说:其实你早就知道了,你早就听说了,你并没有发现什么,你只不过是印证了什么而已。
他们抱在一起。我不想提起那两个名字。他和她。在顶楼的天文观测室。那是我和他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天杨。”他朝我走过来。
“别碰我。”
“天杨。”这时候她也朝我走过来,“天杨你听我说好吗?”
“不听。”
“天杨。”她说,“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对吧?我靠这个赚钱。江东只不过是我的客人而已。天杨,这没什么,我知道你生气,可是我告诉你,很多男人都是这样。你认识高一的那个徐骏锋吗?就是那个学张学友唱歌学得很像的。上个星期他赊了账,昨天是他女朋友把钱给我送来的。我不骗你,天杨这没什么严重的,我不过……”
我轻轻地说:“我嫌你们脏。”
然后就是马路上那场狼狈的“马拉松”。胸口剧烈地疼痛着,呼吸变成了一件困难的事儿。然后就是那个夜晚,像条死鱼一样僵缩在被子里,没有一分钟的睡意。十点半,奶奶走进来,“天杨,你们班有个叫江东的同学打来好几次电话了,他可能有什么急事。”别跟我提这个名字,求求你。我安静地说:“就说我睡了吧。”
就在那一秒钟之内,我明白了一件事。一件非常简单的事。那只小狼。我曾费尽心思也没想出它到底是什么的小狼。那只常常莫名其妙地骚动的小狼,那种经常毫无原因偷袭我的深重的疼痛,那种常常于猝不及防中把我推到悬崖边的孤独,那种一闪即逝的粉身碎骨的邪念。原来只不过,只不过是无数情歌里出现频率最高的一句歌词,只不过是一句我因为见得太多所以已经对它麻木不仁的话。三个音节,每个都是元音结尾,还算抑扬顿挫,怕是中文里最短的一句主谓宾俱全的句子:
我爱你。
眼泪就在这时候涌了出来。奶奶为我关上了灯,走了出去。一片黑暗之中我告诉自己:这就是你自作聪明的结果。你以为你自己是谁,也配讨厌这个世界。你一直拒绝使用世界这本字典,你不过是个闹别扭的小孩。现在你知道这字典的善意了,你终于明白了,那个《局外人》里充满星光与默示的夜晚是这本字典终于展露温情的瞬间,当你受够苦难和屈辱的时候它就会来临,你只能等待不能寻找——所以它不是江东——不,别提这个名字。它也不是你以为的爱情。当你终于看清这个的时候你爱了,你发现这就是爱了。在这世上发现一件事情要受够与它相同程度的折磨。是吗?折磨?那他为什么选择了我最不能接受的“背叛”作为折磨我的手段呢?不,比背叛都不如。“天杨,这没什么,很多男人都是这样。”这没什么,只不过你们弄脏了我。这个世界弄脏了我。在我看清我的爱的时候它就已经脏了,那不是别的东西那是爱。你可以不要它可以拒绝它可以抛弃它可以伤害它可以瞧不起它,可是你不能弄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