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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穿了,朝廷早晚是要打压沐家的,这回正好沐武岱的事撞刀口上,赵诚铭便趁势提前开始剪除沐家羽翼罢了。
待来年新朝建制,大局一稳,凡有实力再度形成割据的势力都不可避免要被打压;若沐家能在此时主动放弃利州,自觉进入镐京待在赵诚铭的眼皮子底下,倒还占了个先机。
如此一来,就算沐家将来不能像在利州那样呼风唤雨,至少还能在朝堂上小有一席之地。
沐青霜慢慢放下手中半凉的茶杯,怔怔举目:“举家全迁?”
其实这些日子她想过许多,沐青演所说的这个事并没有超出她的预料。可真真听到沐青演说出来后,她心中还是有百感交集的闷痛。
故土难离,换谁都一样。
“至少本家的人得全迁,这样赵诚铭才会彻底放心。爹这些年的许多布局谋算,大致也是这个意思。”
无论如何,沐家这二十年为复国做出的贡献是路人皆知的,等到开春后赵诚铭正式登上大位,不管他心里怎么想,明面上该给沐家的封赏他不敢漏。
“哪怕最终三司会审坐实了爹的罪名,沐家的贡献却是谁也抹不了的,我和爹在中原战场上流过的血谁也擦不去,”沐青演苦涩一笑,“只要我还在,沐家总不至于立刻就倒了。”
突然离了自家根基所在,元气大伤是肯定的,但只要能保住一家人齐齐整整,在朝堂上稍有立足之地,那总还有东山再起的希望。
“沐家到你我这一辈,都只看得到利州那方寸之地,眼界格局还是小了,这回才会被人打了个措手不及、无力招架,只能投子认负。此番举家迁居镐京,小孩子们也有机会看到更广阔的山河,对他们来说是好事。”
沐青演看着落寞的妹妹,放软了声气宽慰道。
沐青霜强打起精神,点点头:“是这个道理。沐家没出过废物,哪怕进了镐京要从头再来,小的们将来也一定能闯出更大的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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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利州的途中,沐青霜一直趴在车窗边,静静地看着沿途的一草一木。
眼前倏忽掠过的一切看起来与利州差别不大,可她心中总是没有实感。
她长到二十岁,这才是第一次出利州道,中原,对她来说还是太陌生了。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十六岁那年离开讲武堂的前夜,她和同窗们在赫山的河畔,对着穹顶明月期许过自己将来的模样。
那时的她很清楚,自己的将来就是接掌沐家暗部府兵,在金凤山中不为人知地守护着利州,成为俯仰无愧的沐小将军。
可这一次,她想不出,进了镐京之后的沐青霜,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以往的沐大小姐行事无畏无惧,什么样的场面都敢闯,什么狂妄事都敢做,什么都输得起,什么都放得下,是因为她知道,自己背后就是循化沐家那高高的门楣、煊赫数百年的盛名大势。
她是利州地界上最有底气的姑娘,所以她什么都不怕。
可如今沐家已到不得不断臂求生的地步,将来进了镐京,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有从前的风光。
那时的沐青霜,会是什么样?或者说,该是什么样呢?
她不知道。
沐青霜安静地垂下眼帘,回首就见贺征那饱含忧心的目光。
贺征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了她的指尖。
就像跌倒的小孩儿,没人看见时,自己拍拍灰站起来就能接着笑接着疯;若正好有亲近的人在旁心疼关切,就会觉得忍不了那痛了。
沐青霜眼前蓦地模糊,有泪水无声汹涌决堤。
她像个无助的稚子一般靠向贺征,揪着他的衣襟,将泪涟涟的脸藏进了他的怀中。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这么狼狈。
上阵能杀敌的沐小将军,在乱军之中手起刀落取敌首级都不眨眼的沐小将军,此刻却极其软弱地啜泣起来。
“我在想……或许就是因为那年……我与赵旻杠上……家里为了给我出气,带着各家与朔南王府闹了那一场……我们才早早被人盯上……”
贺征本就不是个善言辞的人,此刻当真不知该如何才能真的给予她抚慰。他就是怕她想通这一层后会自责,才一直瞒着她赵旻的事。
小姑娘太机灵了,有时候……不太妙。
他有些笨拙地抚着沐青霜的后脑勺:“早晚的事,不怪你。”
冬日衣衫明明厚重,他却感觉自己的衣襟前有滚烫湿意,一路灼得他心尖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