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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赫略看了公函封,便转手置于案上,出乎意料的竟对骧的伤情只字不问。桌上镇纸下压着一张练笔字笺,系临摹《道德经》六十八则:‘善为士者不武。善战者不怒。善胜敌者不与。善用人者为之下。是谓不争之德。是谓用人之力。是谓配天之极’。正是骧的笔迹,该是上次归省返回前所写。
“儿孙自有儿孙福,尔等皆以成人,好自把握各自前途进退罢。你居位长兄,谨守兄友弟恭本分即可;无需听那群权棍禄蠹反刍一些歪曲过的忠君报效之说。你尽可将我的话告诉沈驰,他若聪明,好生留在虞州丁忧,若他合该度劫,任谁也无法替他挡开鬼头刀。”言罢,沈赫将指间茶盏盖扣了一声脆响。——话音甫落,慕超已溜跪在地。沈赫在慕超心中永远是慈父,而今一番申斥语气平和却绵里藏针,已经是极重的训斥。使得慕超闻罢不禁惶然:“恭请爹爹训教。”
“我已时日不多,唯思清净走完余下时光。沈氏一族亦不复当年显耀,碍不着你进取之路。你年已而立又位居一方大员,同理,英琭身为一地之主,绝不会摧眉折腰于凡俗权贵,又岂会容忍感情上居于人后。同样游说过仪光离弃于他,罗耀庭被掘坟碎尸;可并未动你毫发。并非英琭之于你就鞭长莫及。原因尽在那首《金缕曲》里,问骨肉天涯依然否···有此言在先,日后只要情势不过,英琭自不会动你们。”
至进入腊月时,在递给安奉的政务交往公函上,西恒方面明确阐明境内推行生民法,巩固边境榷场通商的态度。另特别点明,于昌庭内部萧墙之乱,在既不认同亦不参与前提下,保留一旦受到殃及追索损失的权力及军备。
沈赫听罢略述,微微一笑默然不语:英琭如此表态,看似极大忍耐,其实是照搬昊帝当年,坐观西恒王庭内乱的态度。真个是风水轮回报应不爽。对昌庭在位之君,英琭与沈赫同样,知如反掌观纹般。松延宫太后弑君乱政,又掩耳盗铃筛除异己禁闭言路;终因泥沙俱下的手段而祸及自身。眼见冲下坡的车轮,明知随后将撞得粉碎,却难聚齐足够力道阻其下冲进度。
接到天相骐王问安书信后,沈赫只字不写,只把骧留在字案上抄录的那则《道德经》,装进信封作为回信。
转过年上元节后,安奉靖王府传来消息:沈赫病危,要英琭务必安排骧赶回。英琭知道再也不能拖延,遂备好出行用物,陪着骧星夜兼程赶往奉节。
新年几场好雪积存在花圃中,也落在沈赫头上再未化开,恍如每份信报,都能在沈赫发间添一抹白。案头美人瓶中,虬枝红梅正艳,恍如两抹血珠凝于刹那间,源于一枝分作两杈。一抹血迹,十三年前蜿蜒而下,缀于未能瞑目之人唇边;另一抹血迹,十三年殷殷而下淋漓在沈赫心头。‘当年累于天理人伦、家国社稷、盛名功过,致你我失之交臂,徘徊于阴阳两界,各自追悔;今日终将脱束,且看我向这所谓大道为我们讨回公道!’
午间服过药,沈赫倚坐在卧榻中小睡。迷蒙中似闻萧宇在室外与人交谈,说是为避免他睡多走了困意,进来关照他起身稍事走动。继而恍惚有人进来,缓步至榻前挽手静立。少顷又有一人走近,附耳低语几句,照应着先进来的人,一起在塌旁落座等候。
室内火盆摆得靠近,沈赫因咽干轻咳两声醒转坐起。即有人递上适温的水,沈赫也不抬头接过来便喝。待要递还空杯方看清眼前人的面貌,只见凤眸剪水,体态清修,不是久别的爱子又是哪个。
“是··骧儿?”话音甫落沈赫下意识将袍袖一掸,啪一声杯盏落地的同时,骧脸颊上也被扫了一记。
早有英琭从旁闪出一把搂过骧,护在身侧淡淡开言道:“老人家息怒,骧儿身上伤病才见痊愈,目□质仍显虚弱。您老若怒其迟迟不来问安而要责罚,英琭愿意代其领受。”——“此言从何说起?”
“父亲请上,请受英琭大礼拜见。”英琭毫不含糊的撩袍襟跪倒在沈赫膝前。——沈赫嗤笑一声哂道:“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即使时下无需论列官阶称谓;其实沈某与国主陛下当算是平辈的。”
英琭毫不在意沈赫话中讥刺,含笑对话:“仪光应我所求,于怀义元年与我成结发之好。‘父亲’称谓于我虽已生疏,我仍该同他一般称呼您才是。至于在您老眼中,我该算是儿婿还是儿媳,则随您心意。公务官称在您跟前一概无效,您唤我表字‘放之’就好。”
一套插科打诨,兼有番没羞没臊、暧昧耍赖滋味裹挟其中。甫一言罢,沈赫已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