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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事情未必懂得,该记住的事情一定是记得的。当然,我是拿我自己与他们作比的。果然,他们的记忆力比我差远了,对童年目睹的事情留下的只是点滴的模糊的印象。有这就够了,聊胜于无罢。
几位老人的回忆在整体上证实了我爷爷马登月所言非虚。他们共同说,哈哟,那可了不得,满街都是红的嘛,比前些年的红海洋壮观多了,红海洋用的是红纸红布,马正天那时候,统统用的可是红绸子,那个二杆子货,真是个二杆子,会挣钱,也会花,我老汉活了几个朝代了,哪里见过谁还有人家那阵势,听都没听过。他们不知道我是马正天的重孙子,一口一个二杆子,出来的气比进去的气多了许多的老嘴里,时隔八十年了,仍然掩饰不住那种骨子里的恼恨、艳羡,还有无奈。至少有一点被证实了。当年,马正天用红绸子将西峰街上所有的大树小树高房低屋全部覆盖了。在迎亲队伍必经的几条大街,全部铺上了红布。马正天这人做事向来厚道,红绸子和红布他都交由几家绸布店办理,按西峰的市价结算。几家绸布店所有的员工集体出发去西安进货,可是,本钱不够,马正天给他们一一垫足本钱,货进回来以后,按西峰市价再买回来。稍懂得点生意经的人为此嘲笑了马正天多少年,说那真是一个活活的二杆子货,你手下那么多的闲人,为什么不让他们直接去西安进货,居然自己贴本钱,又让别人赚差价?马正天当时就听到了这些话,听到了,他也只是微微一笑。那几家绸布店老板,马正天的一场婚礼下来,他们一举跃升为西峰地面上的显赫家族。而且,红绸子、红布盖在谁家房顶、挂在谁家门口的树上、铺在谁家门前的路上,事情结束了,归谁家所有。
婚礼完毕后,西峰的闹洞房本来是很粗野的,不把新人折腾个半死是不罢休的,可有资格在马正天那里混闹的人,当时的西峰还没有。年如我与马正天在名义上地位相当,可他天生是个文明人,说说笑话,礼节尽了,推说新人早想睡觉了,看见别人已经是满肚子有气,大家开心笑着,纷纷告辞。马正天专门派人下西安为泡泡购置了一副豪华的宁式床,他是睡惯土炕的,可泡泡还是江南人的习惯。他绕床转了几圈,心想在这玩意儿上睡觉把人还不难受死。泡泡不愧是官府人家的丫头,见过大世面的。她落落大方,客人一走,她亲手铺床展被,然后,笑盈盈地说:
“夫君,辛苦好长时日了,该歇息了。”
她亲自为马正天宽衣解带,手法熟练,毫无拖泥带水气象。马正天看在眼里,心里却泛上一股股酸水。他是有充足的心理准备的,大户人家的丫头,又是如此风情万种的美人胚子,哪有不过主子手的?可是,事到临头,他还是忍不住心生惆怅,相见恨晚,只能是相见恨晚了。泡泡给床上她睡的位置悄悄铺了一片白布,马正天没有看见。可是,当两人钻进被窝后,马正天伸手刚搭在泡泡身上,泡泡便一声尖叫,全身哆嗦,整个床都在微微颤抖。马正天心想,女人就会装模做样,我娶你是看上了你的人,根本没在乎你是不是完整身子,那是俗人的讲究。泡泡全身痉挛,大声哭喊,直到马正天沉沉睡去。天亮后,马正天起床了,泡泡也要起床,却怎么也挣扎不起来,马正天扶她起来,身下的那片白布红血殷殷,马正天看的呆了,突然泪如雨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床边,伸长舌头,将泡泡浑身上下舔了一遍。这时,他才真正承认,世间真是有道德君子的,铁徒手就是活着的圣人,将心比心,钢刀架在脖子上,身边如果有泡泡这样的女人,他马正天宁愿做小人,也不会做君子的。马正天当下受到的心灵震荡无比剧烈,在那一刻,他将自己的一生全盘否定了,他痛感自己不配拥有这么多的财富,不配掌握这样一个辉煌的家族。
青白盐 二十九(3)
三天过后,照例是新人回娘家。马正天亲自抬轿将泡泡送到铁府,跪定在铁徒手面前,恭恭敬敬叫了一声岳父大人,磕了三个响头,又叫了乌兰一声岳母大人,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回到自己家里,泡泡说,夫君,咱家的祖祠虽然路程遥远,还是要去拜的,不可忘了规矩。马正天答应一声,紧锣密鼓准备了一天,由十乘暖轿组成的拜祖队伍,浩浩荡荡出发了,六两以泡泡贴身丫鬟的身份一同前去。
祖祠在河川,西峰在高原,春色还在天地间酝酿着,而马莲河川却已春意盎然。泡泡对江南故乡还有模糊的记忆,看见冰雪消融的马莲河水,看见青青河边柳,看见冉冉生长的庄稼和野草,泡泡兴奋异常。不觉想起白玉蟾的《早春》诗来,她轻启朱唇,低吟道:
南枝才放两三花,
雪里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