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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地势的升高,空气也渐渐稀薄,忽然下起了一场大雨,这雨水夹杂着雪和冰雹,不一会儿就把整条公路都铺满了冰。
无忧汽车里的天然气不足,唯恐夜里被冻死。他查询到附近有一个小寺庙,就把汽车停在了路边,自己穿上雨披和雨靴,沿着路边的一条土路,往寺庙方向走。
那个寺庙的确是非常小,远远望去,宛如矗立在草丛里的一个土包。走近时,才看见寺庙的窗口和大门里隐隐透着一点火光和青烟。
无忧大喜,加快了步子走进去,看见里面坐着形形色色的路人,中间点燃着一堆篝火。无忧含笑给众人打了招呼,目光略微浏览了一遍,坐在一群年轻的大学生旁边。
这些人有乞丐、学生、老人、富商、抱着婴儿的母亲、戴着墨镜形似明星的人等等。他们起先还有些拘束,后来吃饭时,各自分享食物,就熟悉了起来。
无忧坐在角落里不语,暗暗听这些人讲话。这些人来自天南海北,口音杂七杂八,无忧听得很吃力,然而他从中听到了一个反复出现的词语“法王”。
这些人都是来拜访或者说是朝见法王的。
无忧只知道法王是藏传佛教的用语,其涵义很广泛,类似于藏族喇嘛们的先知和引导者,在旧社会,法王也就是名副其实的西藏王。
但是近些年里,法王这个词汇其实已经消失了,而真正的有道高僧,是不会称呼自己为法王的。
彼时篝火黯淡,带着陈旧木屑燃烧的味道在寺庙里蔓延,泥塑的菩萨坐落于寺庙中,浑身蒙着蛛网和灰尘。
在烟雾缭绕中,大家说起了自己的故事。
一个中年女人,头发烫染成波浪状,面容柔顺哀伤,眼角带着皱纹。做了十几年的妓女,现在她身染重病,被家人抛弃,所以只身来到藏区,寻求解脱之道。
一个富商,曾经坐拥金山,但自己的家产和妻儿在大灾难中全都遗失不见,他自己孑然一身,无力经营,想为自己寻一个平静的地方了此残生。
还有刚出生就被辐射所伤害的婴儿,一生仁慈善良却被儿女抛弃的老人。
原来这些人都是遭遇了极大的悲苦,对世俗生活绝望,所以携带了自己的全部资产,皈依法王。
无忧本来心里存着一点不屑,觉得这些人一味逃避现实,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佛法上,后来听得越多,心里越觉得悲苦,一言不发地叹气。
他是未出过校园的学生,后来和陆万劫在一起,见过大风大浪,却未曾见过人世间小人物的悲苦,今日的情景,叫他心里很难受。他自己的那点事情,似乎也不便于说出口了。
旁人又说起了法王的修为,那是自大灾难之后被喇嘛们重新推举而出的法王,有无量功德,学大乘佛法,仪表非凡,佛法精深,化解世间诸般疾苦烦恼。许多皈依了法王的人,侍奉在法王身旁,十分快乐满足。
无忧听到这里,心念一动。他并不想去雪山之巅伺候一个喇嘛,但是心中的诸般困厄,却很需要一个高明的人来点拨。
有此念头后,他打定主意和这些人一道去见见那位法王。
夜色深沉,众人纷纷打开自己行囊中的毛毯,席地而睡。无忧自己只穿了一件单衣,睡袋却留在汽车的后背箱里。
他很踟蹰,外面风雪甚急,出去一趟,非给冻个半死。无忧想了想,借了旁人一件雨衣披上,自己又借来一个手电筒,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
汽车停靠在路边,他跌跌撞撞,走了十几分钟才到,身上的雨披被冰雪覆盖,变得硬邦邦的。他索性把雨披脱了,一手夹着睡袋,另一只手扯出一张印着花纹的毛毯,那张毛毯是从一个牧民手里买的,上面印着藏语写的佛经,很多行路的喇嘛用这种毛毯遮风避雨。
无忧披着厚重的毛毯,抱着睡袋,嘴里咬着手电筒,晃晃悠悠地回到寺庙,这一来回,就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
无忧踏进寺庙门槛时,屋内篝火依旧,一群人也还是坐在原来的位置,他忽然觉得后背汗毛直立,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哆嗦。
屋内的人依旧低头吃东西,无忧坐回原来的位置,发觉身边的那群大学生换成了几个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他没有在意,将手里的雨披抖开,想换给借给他的人。
然后他发现出借雨披的那个人,也不见了。
他心里打了一个突,目光掠过众人,发现这已经不是刚才的那群人了。
但是寺庙俨然,佛像依旧,连自己刚才坐着的蒲团都没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