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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放心,“你来找我,又是为什么?”
“你是一定知道的,姚晶可有一个女儿?”
他一震。
我立刻已经知道答案。
“她怎会不把财产留给女儿?”我问。
“不需要。”朱先生很简单地答。
这孩子过继给谁?情况可好?今年多大岁数?漂亮否?姚晶跟什么人生下她?她是否住在这城里?十万个问题纷沓而至。
“不要再问,再问我也不会回答你。”
“你可以相信我。”
“我不愿再提她的伤心事。”他守口如瓶。
老女佣又捧着一碟子灰白灰白的菜出来,一股强烈的臭味传过来,能把人熏死!
我捏着鼻子,“是什么?”
“臭豆腐蒸毛豆子。”老头子如获至宝般伸筷子下去。
我真受不了,把椅子移后两步。
我不待他下逐客令,站起来告辞。他不会再说什么。
我出来时看见石奇与邻家的狗玩得很疯,在草地上打滚。
我对牢他们吹一下响亮的唿哨,人与狗都站起来,竖起耳朵。
我忍不住笑。
石奇一个筋斗打到我面前,全身似有用不尽的精力,这个一半孩子一半野兽的奇异动物,不摸他的顺毛,他会吃人的。
“有消息没有?”他问。
“你看你身上多脏。”我说。
他怔怔地看我,“姚晶也时常这么说我。”
我双手插在袋里,“不稀奇,每个女人都有母性。”
他又问:“姚晶是不是有女儿?”
“证实是有。”
石奇面孔上露出很向往的神色来,“不知她长得可像姚晶?”
我忍不住问:“你可知道姚晶的真名字是什么?”
石奇一听马上责怪:“你们这些读书读得太多的人最爱寻根问底,把爱人八百年前的历史都翻出来研究。值得呢还是不值得,应该给什么分数,这是爱吗?我并不糊涂,我可以告诉你,她无论叫什么名字,我一样爱她。”
石奇一向很有他的一套,他那种原始的、直觉的、不顾一切的感情的确能够使人晕眩。但是他并没有打算跟任何人过一辈子,一刹那出现在生命中的火花何必追究来历。
姚晶当然也看到这一点。
石奇并不是宽宏大量,他是没有耐心知道姚晶的过去。
这对姚晶来说是不够的,她要一个有资格知道。有资格宽恕的男人真正地原谅她,虽然她并没有做错什么。
只有上主才会原谅罪人。
小时候跟母亲到礼拜堂观教徒受洗,一边诗班在唱:“白超乎雪,洁白超乎雪,宝血将我洗,使我白超乎雪”不住地唱颂,一次又一次地重复,听着听着心灵忽然平静起来,渐渐感动,双目饱含眼泪,只有上主才会原谅罪人,而人,人只原谅自身。
姚晶连原谅自己都做不到。
“你在想什么?”石奇问我,“我喜欢你这种茫然的神情,是不是每个从事写作的人都会有这种表情?”
我自梦中惊醒,笑起来。
“送我回家吧。”我说。
他喃喃说:“如果不是有通告,我就不会放你回家。”
“省点事吧。”我苦笑。
“你怎么会有个无聊的未婚夫?”
“他可更觉得你无聊。”我说。
“他有什么好,不过多读几年书。”石奇忽然很忧郁。
“不过?书是很难读的。”
“胡说,有机会才不难。”石奇说。
“你现在也有机会呀,赚那么多钱,大把小大学肯收你,”我讪笑,“干嘛不去?”
“不跟你说。”
“读书也讲种子的。”
“你仿佛很喜欢他。”
“嗯,当然。”
“像你们这种人,那么理智,也谈恋爱?”
“我们这种人,还吃饭如厕呢。”我莞尔。
“找到晶的女儿没有,我想见她。”他说。
“找到她也不让她见你。”
“嘎?”
“你是头一号危险人物。”
他又得意地笑了,一边擦鼻子。
这个人的情绪一时一样,瞬息万变,谁同他在一起谁没有好日子过,真不明白为何王玉对他恋恋不舍。
到家后我找到编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