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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望在副船上看得真切,急红了眼,大声吼道:“快!快升帆,救皇上!”情急之下,他张弓欲射,可手中沾满鲜血,只觉滑不溜手,怎么也瞄不住准心。他竭力镇定,连发数箭,全被叛军船上的盾阵挡住。楼望这一生,经历过大小战事无数,从未觉得如此害怕,双腿发虚,连站都站不稳了。
但帅船与枋萆离得太近,闪避不及,“砰”!发出一声惊天动地巨响,激起水花冲天,势若流瀑,铺天盖地地浇淋下来。
※ ※ ※
“啊!”子时三刻,乐歌突然从榻上坐起。
何嬷嬷值夜并未睡死,急忙披衣入内,点燃烛火:“昭仪,梦魇了吧?”伸手掀了帘帐,瞧见乐歌面色不好,便抚着她的背,给她顺气:“梦,全是假的!不可信,莫当真。”
何嬷嬷的手很温暖,让乐歌渐渐回过神来。可她还是心魂不宁, 便屈起双腿,将脸颊贴在膝盖上,重重吁出口气。
梦中她又回到了奉先殿,只见墨鼓之下缚绑着一个男子,因离得远,不知道是谁。她缓缓地走过去,在离他五步之外的距离停住,想看个真切,却发现他整个人软塌塌地,像是乐坊的傀儡木偶,又像是祭祀时扎的纸人,胸前,头发上,全是血。她惊呼出声,转头就想跑,却突然瞧见他腰间系着一块璃龙美玉!她再熟悉不过的璃龙美玉。
他,他究竟是谁?!
想到此处,乐歌缩了缩身子,下意识地去摸枕头底下那把笛子,笛子许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怎么抽也抽不出来。她使了全力,拔出来后,才发现,笛管与镶口处,竟是可以套衔的,镶口拔出后,露出一截纸笺的边角,旋成秆状,严丝合缝地塞在笛中。
她从未想过,原来这把笛子,竟是暗藏玄机的。何嬷嬷见了,也大吃一惊,轻轻 “咦”了一声。
纸笺打开来,还是香的,清清淡淡贡墨的味道。凑着何嬷嬷捧近来的烛火,她以为会看到什么不可示人的秘密,却不想只是两句不成韵律的诗句:
世人尚浮名,君子隐南山。
长醉无哀乐,击缶起高歌。
一句是尚隐写的,一句是她写的,暗嵌着两人的名字。
刹那间,像是有什么东西,夺眶而出,顺着眼角流下来,洇入鬓发里。
殿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夜来满头大汗来报:朔阳侯求见!
乐歌霍然起立,脸色大变。
跨入广弘殿,韦璧已候在阁内。他披着一件玄色披围,里头胡乱穿了一身赭色便袍,显然也是刚得了消息,就匆匆忙忙赶了过来。乐歌见他神色凝重,又想起先前做的那个梦,只觉心跳得非常厉害,连忙问道:“怎么了?”
“淮西吃了败仗……死伤惨重!”听韦璧说话的口气,是少有的严肃冷峻,乐歌愈发心惊:“不,不可能!有楼老将军在!”
“楼望是人不是神!”韦璧面色有些苍白,双眸却亮得骇人:“臣此番入宫,将军情报给昭仪知道。太后那里,请昭仪拣点好听的说。”
“他呢?是生还是死?!请侯爷将话给说明白了!”胸口一阵冰凉,乐歌只觉喘不过气来,这种感觉,和当年听闻父母、兄长全死了的时候一样。她顾不得嫔妃和朝臣之间理应避忌,上前一把拽着韦璧的袖管,紧紧不肯放:“他……他死了?!”她眼睛里全是泪,却强忍着不肯落下来,连鼻尖都是红的。
许是感染到了她这种悲伤绝望的情绪,连韦璧都变得焦灼起来:“邢度舟一上阵,便自毁战船。我军……确是轻敌了,帅船被撞,船上所有人全都坠入江中!总之现在我军处境极险……”他说得很含蓄,乐歌却是听懂了,只觉得天旋地转,一下子便瘫软在椅子上。韦璧瞧她神色不对,连忙又道:“皇上乃天命神授,一定会逢凶化吉。”
乐歌浑身发冷,只一个劲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他不会死,这不是真的……”
见她双肩垮下,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韦璧又是着急又是烦躁,但亦不敢过分刺激她,只得安慰道:“船上有亲兵近卫,皇上也是身负武功之人,昭仪勿忧!只是,如今我军深陷重围……”
乐歌直直地瞪着他,只见他的两片嘴唇上下嗡动,却是一句话也听不见,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巨大的声音在嗡嗡作响: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
饶是韦璧再能忍,也终于按耐不住性子,大声吼道:“乐家孑遗,能于虎狼之地存活至今,我本以为昭仪是巾帼不让须眉,却不料你也不过如寻常闺阁妇人一般,只知沉溺于一已私情而罔顾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