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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点实颇有可议,因为在兴中会成立之前,还有杨衢云烈士和他的一伙同志们在香港所组织的「辅仁文社」。该文社成立于一八九○年(清光绪十六年;另一说为一八九二年),比兴中会要早四年多。它最早的创立者杨衢云、谢继泰、刘燕宾、何星俦等十余人,其年龄、学历、社会背景,和他们「推翻满清」、「创立合众政府」、选举「伯理玺天德」(president)等主张,与孙逸仙(中山别号)他们在檀香山的小革命集团,几乎一模一样。所以当中山于一八九五年一月返抵香港时,经共同友人如尢列等的撮合——尢列为文社社员,亦中山好友——这两个小革命团体,也就一拍即合,搞其联合组织了。
在这个双方联合的新组织里,他们决定用「兴中会」为会名。因为「振兴中华」这个响当当的名字,较之那酸溜溜的「辅仁文社」四个字,要冠冕堂皇多了。——后来孔祥熙等一群山西青年,也在太原组织了一个「兴中会」。这个远在华北的兴中会,与孙、杨的兴中会毫无关系。据孔祥熙说,他们那时听说海外有个「兴中会」。他们喜欢「振兴中华」这个响当当的名字,乃把他们自己的小团体取个名字,也叫「兴中会」。(这是笔者早年在哥伦比亚大学校对《孔祥熙回忆录》时,听到录音带内孔氏亲口说的。当时亦有人把孔祥熙的小组织,当成孙中山兴中会的「太原分会」,实是误听录音的结果。)
杨衢云、孙中山等在香港所组织的兴中会,事实上除掉名字外,一切皆是「辅仁文社」的延续;会员们也大致都是杨衢云的班底。因为杨的团体己成立四年有奇;而孙的团体还未满二月。杨是香港的地头蛇;孙则是新从夏威夷回来的。双方强弱之势是可以想象的。据说他们合并之后,选举新会长(他们叫「总办」或「伯理玺天德」)时,曾发生孙、杨之争。据后来国民党的官书所载,在同年十月他们预备搞广州暴动时,孙曾当选「伯理玺天德」或「总办」。后来「杨既获大权,遂藉端要挟,而请(孙)先生以(伯理玺天德)相让。郑士良、陈少白等闻之大愤,极力反对,士良且欲除之。先生以大事未成,首戒内讧,力表谦让,即以此席让衢云」云云(见《国父年谱》页六八~六九)。
这段官书颇难说服任何公正的读者和历史家。如所叙属实,那可能不是杨的「藉端要挟」,而是孙的党羽为拥孙,暗中想搞杀杨的「苦挞打」(coup d'etat),为孙所阻。官书甚至说杨衢云排满抗外的思想,以及他组织「辅仁文社」的叛逆行为,都是受中山「感召」的结果(见前书页五○)。这些似乎都是想象之辞。有人或许要说「辅仁文社」的宗旨是「以友辅仁」;它是个社交团体,而非革命团体。其实辛亥首义时,最活跃的一个组织则是「文学社」。文学社却是革命团体,而非社会团体。所以名字与实质并不是完全一致的,尤其在地下革命的时期。我们不能望文生义,或以辞害义。
须知杨衢云开始其革命行动时,孙中山还是个用功的医科学生。一八九四年中山还亲赴天津「上书李鸿章」呢!他「上书」不幸被拒。如果李鸿章英雄识英雄而重用了「孙文」,中山不也就是清政府的「能臣」了吗?哪还搞什么「革命」(他们那时叫「造反」)呢?所以在这一阶段里,杨衢云是否受「先生感召之深」,吾未敢必。而孙在「上书」被拒后走上排满革命之途,所受杨衢云的影响,倒是很明显的。
再者,「兴中会」最初在檀香山组织时,其形式和性质也只是个「银会」。会员每人出「底银」五元,「股银」每股十元,购买愈多愈好。目的是「举办公家事业」,事业成功,每股「收回本利百元」。该会宗旨,除报国之外,「兼为股友生财捷径比之(向清朝政府)捐顶子买翎枝,有去无还,洵隔天壤。且十可报百,万可图亿,利莫大焉,机不可失也。」(见冯自由著《兴中会组织史》及第八条)所以在檀香山的「兴中会」里孙逸仙是在暗中筹款造反,而绝大多数「银会」会员,则是在买「乐透奖」。这个兴中银会的会长也不是孙逸仙而是殷商刘祥。但是孙却是这银会首会的得利人——他筹到港币一万三干元,外加个「兴中会」的组织名义。有了这些本钱之后,中山便匆匆赶回香港向杨衢云洽商(事实上是bargain)两会合并的事务了。合并之后,会长一职顺理成章自然应该是杨衢云。是年十月,他们竟然发动了「义兵三千人、洋枪六百杆」外加火轮船二只的广州起义。试问中山皮包里的一万三干港币,能买几枝「洋枪」呢?这些起义的本钱,显然都是杨衢云搞起来的。中山半途加入罢了。可惜杨氏早死—— 一九○一年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