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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时常被她恬淡的神情糅合,显得干净、剔透。
像月光,像霜雪,像所有他想要摧残、濡染的事物。
萧偃眸色晦暗,以一种戏谑的心态静候,静候她厌憎的蹙眉、歇斯底里的斥骂。
“燕娘,这是你的剑?”宋迢迢终于启唇,柔絮的嗓音带了些迟疑,但远远称不上咄咄逼人。
萧偃一滞,便见眼前人径直拾起剑鞘,套住了锋利的长刃。
“罢了,先不论此事,总归多谢燕娘助我。我们速速远离这是非之地……”
宋迢迢嘟哝着,掌指拢住他的衣角,这才发觉少年衣裳湿透,她一惊,连忙要他褪下外衫,系上软缎披风。
雨势渐歇,萧偃亦步亦趋地缀在少女身后,一低头便瞧见她头顶柔软的发旋。
披风上有轻盈的花香,与潮湿沉重的雨幕区别开。
他濒临皲裂的恶念,就这样轻飘飘被花香掠走,陷进一片绣满番莲枝的衣摆。
萧偃觉着他大抵是失算了,小娘子虽笨,也是留了三分心眼在身上的。
不过。
他移目看向廊外,石铸螭首因散水发出嗡鸣,荡起层层薄雾。
即便她误服换情丹,恐怕也举不起他的纯钧剑。
她的心太软。
宋迢迢并不知身后人的盘算,她有她自己的难处——究竟要不要同兄姊提及此事?
思来想去,她决意作罢。
不论旁的,单说何庆脑后那记豁口,便很值得她撇开干系了。
扬州府的刺史这几年疏于理事,长史何皋作为州府上佐,领导诸曹参军,通判各司事务,已然有比肩半刺(1)的势头了。
倘若事情闹大传扬出去,只会更不好收场。
一切的关节在何庆,那个年不过十六的纨绔子,身量不高,生就一张稚态的娃娃面,竟有如此可怖的歹念。
宋迢迢蹙眉,因为被这样的角色觊觎感到毛骨耸立。
她必须尽快解决此人,不,不是尽快,是即刻。
她的心绪不宁,回首抬眸,目光锁定一步外的颀长身影——这位疑窦重重的贺燕娘,她很应该借机试他一试。
于是她听见自己开口,语调平和,像一面压抑的镜湖:“燕娘,我不想令阿娘她们忧心,亦不想被何庆纠缠?你说,我们该如何收拾这残局?”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过问他为何在此,概因她明了,不必问。
所言真假,权在萧偃自身。
从初见时作伪的身份,到后来半遮半掩的坦白,萧偃谋求她死心塌地的信任,利用这份信任,他频频假借赵阿婆的名义出府行事。
燕娘何故要瞒她?他来此作甚?何庆行事隐秘,她身为当局人仍是后知后觉,同行的兄姊尚被蒙蔽,燕娘又是从何知悉,赶来救她的?
还有这剑,势如渊虬,剑气横秋,颇有前朝铸剑师冶炼的名剑风范。
一介颠沛流离的孤女,身负宝剑无异于稚子抱金,她也从未表露过自己善武,能轻易撂倒数名恶汉。
宋迢迢心里有一万个念头,漫到眉间,化作了乔装的镇静。
萧偃观摩着少女细微的神态,由她不安颤栗的翦羽,至她翕动的嫣红唇瓣。
少年漆黑的瞳仁中隐匿着兴味盎然的光芒,黯淡的天幕下,他的笑靥清浅,玉面白璧无瑕,一滴眉心痣鲜红滚烫。
半晌,萧偃启唇,用温和的声线道:“啼得血流无用处,不如缄口过残春。”(2)
“奴手中仅有此剑,劚玉如泥,小娘子或可一试。”
一柄长剑,似凶兽的利齿,横亘在宋迢迢的视线。
她缓缓抬手,似欲搭上那寒铁铸就的剑柄,忽而指尖一转,覆住了萧偃冰冷的手背。
“燕娘会使剑,既能自保,今日还护住了我,这很好。”她怔了怔,继言道:“大抵我与燕娘相识不久,你有难以宣之于口的辛密,无法与我诉说。你的亲兄长救过我,他是很好很好的人,燕娘更是……”
“我不探问你在筹谋何事,我只盼望、盼望燕娘能够信我,有什么疑虑,燕娘尽可言明。”宋迢迢望向他,眸光和肌肤一样温软。
萧偃想,这就是宋迢迢的心软之处。
她信一个人,便是全心的信任,她的真心炽热,言辞也温柔,唯恐对方教她莽撞刺伤,受一点委屈。
所以她不说我疑你,只说我始终信你。
这也是她的心狠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