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甭看在地窝子里他能将仪器整平,一到了测点,三角架支在沙滩上,那个小水泡就变得不听话起来。第一个测点,他费了三个小时,还没能将水泡调到中间,地窝子里田玉珍教他的那些法儿全都不管用,仪器像是跟他作对似的,越急越不听摆弄。折腾出了几头汗,那个小水泡居然找不到了,气得他一脚踹起一团沙:“老子能对付得了一个旅的日本鬼子,却对付不了一个小水泡!”
在远处扶着尺子站了半天的吴一鹏跑过来说:“这样整下去,到明天也整不平,要不你再找个仪器手,让他重新教你?”
“你放的啥臭屁!站回去,把尺子扶好,没我的命令,要敢再乱跑,小心我先把你整平!”
骂完了秀才,他接着再整。这次那个小水泡居然很听话,没几下就给整到了中间。真是怪了,刘威心里疑惑着,却悟不到窍门。后来他请教仪器手,人家告诉他,摆弄仪器时一定要心静,手上动作稍微一大,小水泡就跑远了。
“真是个秀气的家伙!”接连测了两天,刘威才发现,仪器手不但要沉着、冷静,更要培养对仪器的感觉。这感觉就在手上,就跟你玩枪一样,玩得越熟,手跟枪的默契就越高,久了,枪就成你手上的一个部件,一会儿没了它,你就难受。他变得温和,变得有耐心,尽管每天都被其他仪器手远远甩在后头,可他一点儿不慌,甚至有点儿慢条斯理。吴一鹏却受不了,有时他得在一个点上站两三个钟头还不能把尺子放下。刘威骂他:“干啥就得有干啥的样,你是尺子手,扶尺子是你的职责。我整平整不平是我的事,你把尺子扔一边,躺沙滩上,跟放羊的有啥区别?”
吴一鹏不服气地说:“你整不平,我抱着个尺子,站给谁看?”
刘威却不管他的委屈,哪怕一个点熬上一上午,也要他中规中矩。更可怕的,是每天都让人家甩后头,沙漠里就剩他跟刘威,两个大男人守着这一片荒漠,心里多寡味。
他有点儿思念阿哈尔古丽,一阵见不着她的影子,心里就闹得慌。这真是一种荒唐的感觉,怎么会思念她呢?秀才吴一鹏把自己也给搞糊涂了,自己不是发誓要跟她划清界限吗?前些日子他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把阿哈尔古丽说过的话报告上去,怎么这才几天工夫就变了?难道……
吴一鹏不敢想下去,这是件很危险的事,闹不好,自己会让这个女人毁掉!还是向罗正雄如实坦白吧,免得……这个念头刚一蹦出,阿哈尔古丽的声音便响起来:“你要是敢把秘密泄露出去,我让你死得比孙旺子还难看。”
孙旺子是吴一鹏的老乡,同学,也是他在部队里最最亲近的一个人。当年他跟孙旺子一同从山西老家参军,两个人在同一个班,后来又到同一个连,一路从太行山打过中原,打过八百里秦川,在甘肃又跟马步芳部打了几个月的恶仗,最后总算活着进了疆。原想到了新疆,他们的日子可能好过点儿,没想又遇到一次次的叛乱。那些个日子,两个人很是苦闷,特别是孙旺子,已经有点儿后悔跟着大部队进疆了。
第三节(2)
“早知道新疆这么苦焦,还不如不来。”
“不来能到哪儿去?”吴一鹏也是一肚子牢骚没地儿发,“当初留在延安就好了,都怪你,嫌延安穷,还说到了新疆,有吃不完的葡萄、哈密瓜,还有漂亮的维族姑娘。这下好,天天跟叛乱分子玩儿命,哪天要是落他们手里,怕是连个全尸也落不下。”
“能怪我吗?前面的路黑着哩,早知道这样,我黄河都不过。可现在说这些顶啥用,得想个办法,不能这么盲目地混下去。”
“能想啥法啊,要是有办法,我还犯得着这么垂头丧气?”
这是两人间的悄悄话,每次执行完任务,两人总要找个地儿,把压在心头的郁闷说出来。一则,两人都有种怀才不遇的恨憾,眼下他们所在的团,就数他俩有文化,也有脑子,可团里有好差,总也挨不到他们,这就让他们有一种梦想落空的感觉。二则,他们原以为只要解放了新疆,仗就彻底打完了,剩下的就是论功行赏,给个县长什么的当当,也好把这些年吃的苦受的罪担的惊弥补一下。至少,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