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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嬷嬷怒喝道:“这还有没有王法,在郡主面前都敢闹成这样。侯府的规矩都是摆设吗?”
江雨霏看着她二人云鬓半偏,花容不整的样子,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上下细细打量了那丫头一番,见她虽然狼狈,但眼神狡黠,体态风骚,便和颜悦色问道:“你是何人?长得还算标致。”
那丫头躬身行礼,毕恭毕敬答道:“婢妾韦诺儿,是大爷房里的。”
江雨霏点了点头,蹲下身去捡起一枝残败的枯柳扔向湖中,冷笑道:“人都去了,又有你和大奶奶这两位如花美眷,还守着一片破园子做什么?本宫生平最厌恶的就是杨柳,吩咐下去,叫人把这些残荷败柳统统拔了去。从明个起,本宫不想再看到一星半点儿碍眼的东西!”
众人皆答应着。杜芷善整了整衣饰,心中暗自欢喜:这位郡主娘娘虽然孤高冷傲,目无下尘,着实可厌。但这一回却做了件大快人心的好事儿。这园子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的丈夫与那个贱人是何等的恩爱,早就恨不得一把大火烧了它,一了百了了。
这样想着,面上越发殷勤起来,也不用小丫头,亲自在前领路。一径引人绕过纵横林立的怪石,穿过竹篱女萝编就的月洞门,转过穿山斜阻的翠障石洞,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才发觉这里果真别有洞天,眼前出现一色水磨砖墙,粉垣花渚,青瓦白矶。一股若有似无淡淡的幽香袅袅扑鼻而来。远远地就见疏影横斜,暗香浮动。十几枝红梅映着皑皑白雪,显得分外妖娆。数楹修舍,几树梧桐掩映其中。及进园内,便见寒梅争艳,千树花开之景:金钱绿萼,小萼点珠光;徽州白玉蝶,姑射仙人冰雪肤;玉露宫粉,琼枝只合在瑶台。另有福寿梅,黄金梅,台阁朱砂,曹王黄香,昆明小跳枝等不可枚举,端的是姹紫嫣红,繁花竞放,更兼琉璃玲珑,粉雕玉砌,景致煞是可人。游廊环抱,皆沿山石盘旋萦纡而上。众人拾阶而上,只见几间清舍,幽窗棋凉,宝鼎烟绿,雨过天晴色流云福花图样的霞影纱帐幔委然曳地,如烟似雾。珠帘叮咚作响,风至则鸣,如珩佩之声。每颗珠子或琉璃,或珍珠,或翡翠玉石,或水晶玻璃,颗颗浑圆剔透,闪耀着淡淡的光晕。隆冬之中屋内没有烧地龙,却依然温暖如春。真教人称怪赞奇,众人脸上皆露出诧异的神色。杜芷善得意地引人步入后院,忽闻水声潺潺,泄出石洞,方见三股大泉,从池底冒出,雪涛数尺,声如隐雷。水面上云蒸雾润,似一层薄薄的烟岚。一边是楼阁彩绘,雕梁画栋,一边是泉池幽深,波光粼粼。鱼翔浅底,鸟鸣啾啾。泉边翠竹环抱,青松拂檐,奇花异草,沁香袭人,闻之欲醉。好一派人间仙境之景。
⑴出自刘禹锡《忆江南》
⑵出自白居易《长恨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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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梅谢雪中枝
收拾京中带来的妆箧箱笼,直至掌灯时分方才布置妥当。江雨霏卸去钗环翠缕,只梳着寻常抛家髻,着桃红石榴蝴蝶团花风景纹绫绵袍斜倚在金丝楠木云龙纹贵妃榻上,若有所思。环顾四周,室宇华丽,陈设精美,一床一榻,一案一架无不是难寻的珍品:紫铜浮雕簪花仕女图落地云母屏风,五彩丝络流苏琉璃珍珠帘,乌木嵌黄花梨平头案,填漆戗金花蝶图博古架,楸木描金夔凤纹多宝格,其他玩器古董自不必细说。
碧纱往铜鎏金饕餮纹龙凤双耳衔环三足炉内贮了几把寿阳公主的梅花香,不解道:“这侯府的太太与大奶奶面上一副刻薄骄纵的样子,怎会为咱们安排了这样精致的住处?莫非这里面有什么诡计不成?”
江雨霏叹道:“须知金缕玉甲就是布衣袈裟,凤阁龙楼也是孤坟土岗。我倒宁愿清清静静儿在竹篱茅舍间躬耕自资,赏菊东篱,方不枉此生。”
一语未了,忽闻身后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郡主安贫乐道,归隐田园之心堪比五柳先生⑴,子陵不才,愿效仿和靖先生⑵,植梅养鹤,恬然自适。”
话音未落,王念远含笑拊掌而入,只见他身着青哆罗呢天马皮褂子,披着猞猁狲大裘。黑眸炯炯若寒星,风姿清举似修竹,霁颜时温润如玉,肃然时清冷若霜。
雨霏莞然道:“子陵自比和靖先生,莫非也想梅妻鹤子⑶,孤独终老不成?”
念远眉间神色一凛,尴尬不已:“子陵失言,此生能有郡主如此贤妻,是子陵的福气。此生惟愿,与卿偕老。方才只想着与郡主唱和共鸣,却忘了还有这个典故,郡主勿怪。”
雨霏抿嘴笑道:“郡马爷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何以连这个也想不起来了?亏得现下是在我这儿,若是往后陈书对策,你也忘了,那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