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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子是半新的,虽然这已经是卢家能够拿得出手的最好的寝具了,但依然透着一股陈年霉腐的气味,严子溪恍恍惚惚地,倒是想起了小时候在山里的日子。那时候也是这样,虽然柳云絮常常趁着天光好的时候将家里的被褥统统拿出去曝晒,但这种陈年累月积淀下来的气味,又怎是轻易能够去除的?于是,这种淡淡的霉腐味道,便一路伴着严子溪长大,直到后来回了严家,严夫人虽然不喜欢严子溪,到底也没拿这些不干净的东西来应付他。严子溪活了十六年才睡上了干净软和的被褥,反倒因为习惯成自然的关系不适应了很久。
现在,这种味道又一次出现了,却是在这样一个特别的、陌生的地方,身边不再是昏暗狭小的山中小屋,而是一处简陋却处处透着温情的农家院舍。赵慎的呼吸声浅浅的,一下一下叩击在严子溪的心上,莫名让人觉得安心。
竟然真的就这样离开了丰县?明明在严家偏院里忍气吞声的日子还在眼前,自己就已经身处离丰县很远的地方了。回想起来,这段日子发生的点点滴滴,简直如同一个诡异的梦境,更可笑的是,梦里的自己,还对一个和自己一样的男子动了心?
严子溪轻轻叹了口气,若是在几个月前,自己断然不会相信事情会演变成今天的样子。
“子溪还没睡着?”大约是因为在黑暗之中,任何一丝小小的动静都显得极为明显。赵慎其实也一直没有入睡,听到严子溪清浅的叹息,便压低了声音开口问道。
“可是我吵醒你了?”严子溪有些歉意。像赵慎这样的人,一直以来警觉惯了,怕是连周围的一点点声音都不会漏过,自己翻来覆去大半天,定然搅得那人也无法安睡。
“没有,是我想到你初次离家在外头住不惯,今晚或许睡不着,打就算醒着陪陪你。”赵慎轻道。
严子溪听了一笑:“睡不着有什么好陪的,越是有人说话,就越是没有睡意,你还打算同我彻夜长谈不成?”
“也不是不可以。”赵慎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翻身对着他道,“横竖我们坐的是马车,又不用骑马,若真的困了,白日里在马车上打打盹也不是不行。子溪刚才睡不着,是在想些什么?”
“也没想什么,只是因为时间还早,我尚没有睡意罢了。以往这个时间严府才刚刚吃完饭,我大约还在偏院里准备授课的事情。不过说起来,今天确实让我挺惊讶的,我竟不知道堂堂宁王殿下,还真能同寻常老百姓打成一片。方才饭桌上,我看你和卢家老伯聊得挺投机的。”严子溪也学着赵慎的样子轻声道。
这里只是简陋的小瓦房,隔音效果并不好,因此严子溪和赵慎说话的时候都刻意压低了声音,生怕惊扰了隔壁的卢家老两口。
“我这些年一直在外头,接触的人多了,哪能一直端着王爷的架子?其实同这样的市井小人物打交道反而轻松,不像对着那些朝廷里的人,脸上时时要戴着假脸谱做事,时间久了怪没意思的。”赵慎道。
两个人靠得很近,对方身上的气息仿佛就萦绕在鼻尖。严子溪平日里总是离不开药罐子,时间久了连身上都带着一股淡淡的草药香气,赵慎嗅着那人身上淡淡的清香,连心神都是一荡——这还是他第一次和严子溪离得这么近。
“你还真不像个王爷,宫里的皇上就真的能放心让你在外头四处走?”最初的尴尬过去之后,严子溪倒也慢慢适应了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赵慎聊起了天。他不是不知道,赵慎是文帝最疼爱的儿子,坊间一直有传言,将来皇帝的宝座定然是要由这位皇子来继承的,只是这个皇子却似乎不太将这些放在心上,依旧逍遥山水,过着我行我素的日子。严子溪心里止不住猜测,赵慎这份云淡风轻的样子,究竟是装出来的,还是出于本心?
王座就在咫尺之遥的地方,几乎没有人能抵挡得了权力的诱惑,赵慎真的一点也不动心么?
“若是有得选择,父皇自然不会对我这般放任,只是很多事情,即便是九五之尊也无法改变。正如我要是留在京城,手中有了权力,怕是每时每刻都要小心提防着别人算计,从小到大,想取我性命的人不在少数,比起放任自己的儿子到处游荡,皇上怕是更不想失去自己的儿子。”赵慎十分坦然地侧头笑了笑,又道,“你看,这些年,我在外头反倒过得安逸,不似在宫里,处处防着别人的算计,连睡梦里都不得安稳。我本就没有什么大志向,那把龙椅,还是留给有心人去争夺吧。”
“这个世道真是古怪。穷人呢,总是盼着有朝一日荣华富贵,可真正享受着荣华富贵的人,却又过得不开心。所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