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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老疙疸问:“来信说啥?”
韩老六威胁道:“来信说,‘谁要分了咱们房子地,就要谁的脑瓜子。’”韩老六又看他一眼,看着杨老疙疸腿脚有一些哆嗦。他又添上一句:“你不必怕,咱们一东一伙,这么些年头,还能不照顾?往后别跟工作队胡混,别看他们那个熊样子,我看他姓萧的算是手里捧着个刺猬,撂也撂不下,扔也扔不掉。他斗我,看他能斗下,这不是斗了三茬①了?再来三茬,我姓韩的日子也比你们过得强,不信,你瞧吧。”听见鸡叫了,韩老六又改变态度,凑近一些,悄声地说:“你帮我作一些个事,将来我可帮你的忙。他们这些天,下晚尽开会,谁谁都说一些什么?你都告诉我,你有啥困难,上我这儿来。待一些天,贞儿给你做一套新衣,要青大布的吗?我这有现成的布料。我家贞儿不是长养在家里当姑娘的,总得许人,现在她不乐意你,往后慢慢说开她的脑瓜子,就能妥了。”
①遍。
“六爷这么照顾我,”杨老疙疸说,想起了韩老六的女儿的胖手。“往后叫我爬高山,过大河,我都乐意。”
韩老六说:“好吧,你先回去,快亮天了。往后有事,你跟韩长脖说说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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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威迫、利诱、酸甜苦辣的种种办法,韩老六收了卖破烂、留分头的杨老疙疸做他的腿子,想通过他,来打听农会跟工作队内部的消息。但是他没有成功,杨老疙疸二进韩家大院去,跟韩老六的姑娘喝酒和干仗,韩老六一口一个主任的事,农会也都知道了。农会开了一个会,撤消了杨老疙疸的分地委员,会员也不要他当了。在这同时,农会查明了张景祥确实没有枪,是杨老疙疸造谣诬陷,大伙同意恢复张景祥的会籍,并叫他去领导杨老疙疸所领导的唠嗑会。
工作队同意农会的决定,但又认为张景祥看见杨老疙疸头回上韩家大院去喝酒,不向农会汇报的这点,应该批评。大伙纷纷议论着杨老疙疸。赵玉林说:“吃里扒外的家伙,光是从农会开除,真便宜他了。”郭全海说:“瞅着他都叫人恶心。”李常有说:“真是没骨气的埋汰货。”白玉山说:“倒动破烂,倒动起破鞋来了。”大伙都笑了。
老孙头在半道遇见杨老疙疸时,就满脸带笑地说道,“杨主任上哪儿去呀?”一转过身,老孙头就指指杨老疙疸的背,悄悄地说:“瞅瞅那腿子主任。”
两面光刘德山也说:“老杨真是,想喝日本子森田大郎的洗脚水,要我真不干。”
杨老疙疸在元茂屯站不住脚,蹽到外屯收买猫皮去了。人们不久忘了他,就像他死了似的。
韩老六十分苦恼。白胡子、韩长脖和李振江早不顶事。费尽心机收买的杨老疙疸,又完蛋了。屯子里老是开会,这些小会都讨论些啥呢?还在算计他吗?他不摸底。下晚他老睡不着,常常起来,靠着窗户,瞅着空空荡荡的大院套,听着牲口嚼草的声音。
“中央军”是过不来的了。他翻来覆去,寻思这件事,第二次叫家里人把细软埋藏了一些。到下晚,韩家大院的围墙脚下,柴火堆边,常常发出镐头碰击石头的声响。
韩家的马,蹄子上包了棉花和破布,驮着东西,由李青山和别的人赶到外屯去。但是这事也被农会发觉了。往后,白玉山派了两个自卫队,拿着新打的扎枪,白天和下晚,在韩家大院的周围放流动哨。韩老六家的马匹和浮物,再也不能倒动出去了。
韩老六想,家里的事,农会咋能知道呢?他想不透。他不明白,农会已经成了广大的群众性的团体,他和他的腿子都给群众监视了。
他家里的猪倌吴家富,只有十三岁。不久以前,郭全海和李常有听到韩长脖和韩老六悄悄谈起过这个小猪倌。一天,吴家富手里拿着一条比他长一倍的鞭子,赶着一群猪,从南门外回来,迎头碰到郭全海,两个就谈唠起来,郭全海要他下晚参加唠嗑会。
当天下晚,韩家大院的人都睡了的时候,吴家富悄悄从炕上起来,走出下屋,打开大门上的那一扇小门,到郭全海的小组上去参加唠嗑会去了。在会上,小猪倌倒着苦水,说起大伙也都知道的他的家史。他爹死后,娘被韩老六霸占,不到一年,被卖到双城的一家窑子。他呢,给韩老六放了四年大猪,还是走不出韩家的大门。头年他要走,韩老六对他说道:“你不能走,你爹的棺材钱还没还清哩。父债子还,再放五年猪,不大离了。”
说到这儿,小猪倌两眼掉泪,摇晃郭全海的胳膊说:“郭大哥,救救我……”
郭全海说:“放心吧,往后大伙不能再看你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