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部分(第1/4 页)
☆、80、日高慵起懒画眉(上)
去时轻装简从,回京之日也未大张旗鼓。恰是事巧,温商尧的马车还未入得城门,便于城外与一队人马相遇。
这一队人不过是些白发翁妪、垂髫童女,其中不少他亦认得。那面容枯槁的老翁曾手把手地教他读书习字,而那衣衫褴褛的女娃只消相见必是跟前随后,甜甜糯糯一声声地唤他“伯伯”。温商尧凝着眼眉看了那群人一会儿,便唤孙虎勒缰住马。咳了几声,自己掀起帷帘下了车。
押解这些流放囚犯的兵卒大多认得温商尧,见他行步过来,赶忙各自收起手中的鞭杆笞条,恭恭敬敬拜一声“国公”。
温商尧仅轻一颌首即别过了脸,目光再未离开这队囚犯中的一个女孩。纤纤身影踉踉跄跄,蓝色裙裳遍布鞭痕血污。曾几何时那双妙丽天下的眼睛此刻竟成一池碎萍,一潭死水,困在了蓬头垢首之中,再无眄睐间掠影浮光的灵动与俏皮。
她似也瞧见了他,当即不顾身后人的推搡,干干立于原地不动。
温商尧又咳了数声,抬起手来轻拂过那女孩的面颊,只是问道,“韦二小姐,你如何……”
岂知兰珠忽地张口咬了上来,一壁以牙齿狠狠锁住他的食指指根之处,一壁还仰着脸一眼不眨地瞪视着他。一双早已干涸无泪的眼睛竟突如潮来汐起,焰烫火灼,要将对方完完整整地湮卷燎烬。
牙齿已深深嵌入那比缎子还冰凉光滑的肌肤,舐了一嘴的腥甜,女孩的颌骨仍不住喀嚓作响地使下劲力,浑然还想咬得更深。倏忽一瞬的愕然过后,那双如井如潭的眼眸不见怒意,倒现出好些悲伤神色。温商尧眉头微蹙,一动未动,但凭兰珠发泄一般咬住自己的手不放。
“好个泼妇!何敢对国公无礼!”一旁的兵卒见状立即一拥而上,几左几右地钳起她的一双玉臂,想要将她自温商尧身前拽离。但不知这身子骨孱薄的丫头何以迸出这般大的气力,五六个男子卯足全力也招架不住,最后还不得不鞭抽拳往地乱打一气,才将遍体鳞伤的兰珠拽离了开。
一旦为人牢牢钳住,几若奄奄一息兰珠当即又似活转一般,近乎癫狂地挣扎反抗,作出张嘴扑前的姿态,似乎还想咬住那个男子。然而一切的挣扎都是徒劳,她被摁着肩膀跪在地上,唯有一声声音节破碎的嘶叫不住掷向对方,却根本连结不成清晰完整的词句。
温商尧这才发现,兰珠的舌根已为人拔除,十根手指也俱被绞掉半截。一个个腥臭浓黑的痂烙在白若无瑕的指头上,触目惊心已极。她和她的姐姐一样,都在最芳华正茂的年岁,被对一个男子的错误祈望浇灌得枯蔫了。
孙虎确是不懂,何以那个骇人模样的女孩怪叫着为人拖走了去,这个潇散极了的男子仍一脸悲伤地驻着不动——他看来和她并不十分相熟,应该也并不很喜欢她。
温商尧低垂眼眸,许久望着那齿痕深嵌、破皮出血的手指,忽而视线陡然一移,又落在了掌心中一朵花钿似的伤疤上。
那是一个为发簪扎出的伤口。好似永不会被岁月痊愈,已浑然化成了他与生俱来的一部分。
——爹爹,你怎么不理娘呢?娘又哭了。
——爹爹不理娘,子衿也不要理爹爹了……
——真好……子衿终究未蹈娘亲的覆辙……
“伯伯,你怎么哭了呢?”一个与年幼女儿极似的稚嫩声音将他唤了醒,温商尧循声俯下眼眸,却瞧见一个破着衣裳的女娃娃正仰脸望着自己。脸似玉牒臂似藕,不过七八岁的模样。许是年纪太小,行刑的官吏终究动了恻隐之心,没有依照少年天子的旨意绞去她的舌头。
“伯伯,你可是手疼方才哭的?”自个儿的眼角还挂着湿漉漉的泪珠儿,却还眉眼认真地关怀着别人。见对方于自己面前蹲下了身,并不置言只是凝神相望,她便小心翼翼地将他的手拾了起来。“颀儿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低下头去,轻轻往那洇出血丝的伤口上吹着气儿。一小口,一小口地吹着小嘴里潮潮的热气儿,很快就将那又长又冷的手指给浥得又湿又暖。
温商尧抬手轻轻揾去她眼角的泪滴,眼眶泛红地微微笑道,“伯伯并不疼……”
“伯伯,颀儿知道爹爹不好,爹爹做了坏事被烧死在宫里了……可颀儿会好好的,颀儿和娘亲、和太爷爷、和婶婶大娘们都会好好的……”极是怯怯地朝左右兵卒们望去一眼,尚未目光触及又慌慌张张躲了回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使劲眨了眨,她小声央求道,“伯伯,你能不能带颀儿和娘亲回家?”
李谦伏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