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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不死,将以有为也!至于为什么不死的原因,便还要重新推敲那场狄桂华唯一的败战,这也正是第三个疑点。细究起来,那场平寇从头到尾处处都有问题。”
“河北匪患初起之时,不过是燕王叛乱的余孽,还有就是天灾和催征激起的民变,实际只需善加抚剿即可平息,何至于动用天下号称‘天下第一劲旅’的武威军!再说狄桂华的平寇策略,‘聚而歼之’本身并没有问题,可将围歼之地置于齐鲁之中却是大错而特错!齐鲁之地是什么地方,天下豪门半出于此,一旦寇入齐鲁则山东士族必受其乱。狄桂华一代名将,就当真在沃野千里的河北之地无法再寻一个合适的地方来围歼匪寇吗?难道她不知道驱寇入齐必遭天下士族愤恨吗!”
“就算齐鲁之地便于围歼,然则狄桂华将河北群寇尽行驱入山东是在宣华三年的一月,而真正她进军平寇却是等到了八月,期间超过半年的时间,武威军只是将贼寇圈在里面便不闻不问了。狄桂华由着十几万已成瓮中之鳖的流寇在齐鲁之地横冲直撞,看热闹一般地瞧着山东豪门士族被逐一被屠戮灭门,而皇帝竟也稳如泰山,不置一词,直到八月方才下令出击,似乎也不大合情理。”
“至于最后的祈、沭河谷之战,狄桂华输得更是莫名奇妙。合围失期本是常事,一般说来或因天气,或因迷路,可因为主将领中了美人计而失期的,可是只此一例,别无他家。此中必有蹊跷,我们且不去说它。只说流寇破围而出的时机与方向,也未免准得太离谱了,实是不早不晚、不偏不倚,只要差一点他们也不一定能从狄桂华手中逃出命去。要说武威军军中没有内奸,恐怕流寇自己都要不好意思张这个口。还有便是流寇最精彩的神来之笔——掘开沭河水淹武威军,地形和时间上也大有问题。祈、沭河谷之战总计也就半天的时间,以沭河淹祈、沭谷地,则至少要掘开青口,流寇破围之处与青口相距甚远,轻骑快马也要一个多时辰,再加上决堤的时间,如何能有时间淹得到武威军?”
“那么,相互参照之下,真相也就呼之欲出了!”陆子周饮尽杯中之酒,感慨万千地说道;“依我看来,当年武威上将之死,武威军之败当是由当今宣华天子、齐鲁士族还有流寇一起促成的。”
私语
河北匪寇初起之时,当今宣华皇帝刚刚登基一年。她初登帝位,权威尚且不足,最有本事、最有资格辅佐她的摄政王——她的兄长赵王——偏又跑去河北造她的反了。于是,朝堂之上皇帝受制于士族外戚也是在所难免之事。为了摆脱士族的控制,皇帝便和当时刚刚平了赵王的叛乱,尚且留在河北的武威上将军狄桂华合作,意欲借流寇来打击朝廷中势力最大的山东士族。方法很简单,驱寇入山东劫掠屠戮齐鲁士族。倾巢之下无完卵,只要山东士族的根基被斩断了,他们在朝堂之上的势力也就会随之荡然无存。
正是由于和皇帝有此默契,狄桂华在主持平寇之时方才不顾天下士族之千夫所指,几乎是一意孤行地选择了“驱寇入齐,围而不歼”的策略。可以说,狄桂华将这一策略几乎实行得完美无缺。她将十几万流在齐鲁之地围了整整七个多月,山东士族也确实为此也折损甚巨。
如果这种情况能继续坚持一年,或着半年,甚至哪怕只有三个月,皇帝或许就能达到她的目的,将山东士族的势力连根拔除,从而彻底终结“帝与士族”共天下的局面。而至于宣华皇帝本人,也一定会作为大郑历史上第一位完全意义上君临天下的伟大君主而名垂史册。然而,以后的事实明白无误地告诉了世人——这是不可能的——这一无情的事实。
无论作为皇帝的宣华还是作为武威上将军的狄桂华,这两个女人都未免太高估了她们自己,也未免太低估了作为他们敌手的山东士族。在大郑这块土壤上,帝王的权威与士族的利益都是至高无上的、决不可冒犯的。它们缠绕在一起形成了似乎永远也颠覆不了的传统。以一己之力与这种传统相对抗,是绝对不会有好结果的。所以,僵持了七个月后,宣华皇帝终究不能不颁下诏命,令狄桂华出击。而狄桂华也终究不得不遵旨而行,出兵平寇。
皇帝和狄桂华的计较自然是黯然收场了,而那些吃了颇多苦头的山东士族们,却也不一定便愿意就此善罢甘休。或许他们还没有办法和皇帝作对,但很明显,他们绝不打算放过直接披挂上阵的狄桂华。
狄桂华名震天下威望甚重,不是想杀就杀得了的。所以,做一点小小的手脚,让她因战败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