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部分(第1/4 页)
在鲁智深和众泼皮的眼中,林冲“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八尺长短身材,三十四五年纪”。这样一个人出现在鲁智深和众泼皮面前,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连众泼皮都知道“这官人是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林武师”。林冲生活优裕,又正当壮年,地位,名誉,金钱,美色,样样不缺,加上深得专权的高太尉的赏识,前途正未可限量。但就是这样一个有权有势,有财有色,自己又有一身惊人艺业的“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仅仅因为妻子的美色被权臣的衙内看中,就付出了惊人的代价。
和新交的朋友、陌生人鲁智深迥异,陆谦陆虞侯和林冲“自幼相交”,意气深重。但是陆谦却又是第一个背叛林冲的人。为了取悦高衙内,“陆虞侯一时听允,也没奈何,只要小衙内欢喜,却顾不得朋友交情”。在权力面前,二十多年的交情毁于一旦。不仅仅交情毁于一旦,陆谦还要设计杀掉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林冲。在陆谦和高衙内的帮闲富安的策划下,林冲失陷进了著名的白虎节堂。“商议军机大事处”的白虎节堂,居然设在世界足球之父高俅的太尉府中,则林冲擅闯的命运早已注定。
接下来就是耳熟能详的故事情节。刺配沧州道;董超、薛霸在陆虞侯的授意下欲害林冲,被鲁智深搭救;在小旋风柴进府上棒打洪教头,埋下了柴进介绍入伙梁山的伏笔;被优待看守天王堂;然后就是著名的“风雪山神庙”了。
《水浒传》第一十回“林教头风雪山神庙,陆虞候火烧草料场”的描写是《水浒传》中最经典的章回之一,那一夜的雪景也成为中国文学史上最刻骨铭心的雪景。
林冲被分拨到草料场,和差拨一起—
取路投草料场来。正是严冬天气,彤云密布,朔风渐起,却早纷纷扬扬卷下一天大雪来。那雪早下得密了。
这是第一场雪。
【逼良】林冲夜奔(2)
当夜,林冲自己住在草料场—
仰面看那草屋时,四下里崩坏了,又被朔风吹撼,摇振得动。林冲道:“这屋如何过得一冬?待雪晴了,去城中唤个泥水匠来修理。”向了一回火,觉得身上寒冷。寻思:“却才老军所说,五里路外有那市井,何不去沽些酒来吃?”便去包里取些碎银子,把花枪挑了酒葫芦,将火炭盖了,取毡笠子戴上,拿了钥匙,出来把草厅门拽上。出到大门首,把两扇草场门反拽上,锁了。带了钥匙,信步投东。雪地里踏着碎琼乱玉,迤逦背着北风而行。那雪正下得紧。
这仍然是同一场雪。林冲出门的动作被描摹得异常仔细,正如前三章林冲对自己的命运逆来顺受,安之若素一样,“去包里取些碎银子,把花枪挑了酒葫芦,将火炭盖了,取毡笠子戴上,拿了钥匙,出来把草厅门拽上。出到大门首,把两扇草场门反拽上,锁了。带了钥匙”—如此精细的动作描摹,显露了林冲之所以安于此刻的命运,正是因为对未来抱有幻想。一个濒临绝望的人的行动不会如此精细。
故事紧锣密鼓:
(林冲)又自买了些牛肉,又吃了数杯,就又买了一葫芦酒,包了那两块牛肉,留下碎银子,把花枪挑了酒葫芦,怀内揣了牛肉,叫声相扰,便出篱笆门,依旧迎着朔风回来。看那雪到晚越下得紧了。
仍然是同一夜的同一场雪,施耐庵把这场雪巧妙地融合进血腥的故事进程之中,因此而被历代津津乐道。雪夜见血,恰如同武松在“照耀如同白日”的月夜血溅鸳鸯楼,一口气连杀了一十五人一般。
“林冲踏着那瑞雪,迎着北风,飞也似奔到草场门口”,却发现草厅已经被大雪压倒,林冲遂投山神庙栖身,机缘巧合,因而洞悉了陆虞侯、富安和差拨的阴谋。林冲杀了这三个人,把他们的头都摆在山神面前的供桌上,好像自己行使了一场最终的末日审判。
以前读“林教头风雪山神庙”这一回,只觉得齿颊留香;“那雪正下得紧”一句,也历来被尊为描景的绝笔。那时,更多的是一种审美观在起作用,还不懂得去探究故事内里的意味。直到世纪之末的一个冬日,刚刚从《史记·刺客列传》中描写过的聂政的故乡,“轵深井里”(今属河南省济源市)归来,心里还满盛着对聂政事迹的激动和感慨,不知为什么,突然地就想起了林冲夜奔的故事;隐约的,好像在感受之中有一种切近的把握,品咂着林冲和聂政故事之间微妙的区别,以及两个故事不同的意味。这真是新鲜的体验。
聂政之赴死,是“士为知己者死”,是为着“自尊心受到了意外的尊重”就舍身取义,是主动的行为;而林冲之世间公论的“逼上梁山”,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