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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步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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梆子井 引子
梆子井(小说)
晚上,站在城墙上往下看,梆子井就象一条河在下面静静地流过,那些街灯就象河里的星星。没有浆声却有灯影,没有光波却幻化成形,这就是梆子井,西南城角一条古老的小巷。
在古城,象这样的小巷何止百条,可以说,古城就是由无数条这样的小巷构成的,但唯有梆子井完美地展现着古城的风貌和格调。巷口常年累月都摆着一副剃头挑,一头是铜皮包着棱角的核桃木凳子,一头是脸盆和脸盆架子。脸盆是铜的,脸盆架子高出脸盆许多,脸盆宛如嵌在里面,任挑担者怎么颠簸也纹丝不动。脸盆下面放着木捅,里面的水夏天是凉的冬天是温的。到了冬天,他还要挑上一个小巧的炉子和一个不大的筐子,放上一些煤球或者钢炭。总之,这个行当、这个营生,就这么一肩地挑了!剃头挑子后面是孟老大的杂货铺子,门前还立着一个石碾子,剃头的人来得多了就蹲在上面等,看别人的头刮得锃亮,听剃头刀子在磨刀皮上啪啪地响——这是巷口的景观。若往里走,则是一个个平凡而质朴的院子。古城的宅院多呈长方形,正房门房相对,厢房抱厦侧立。若是大户望族,门里必有一影壁,雕一个硕大的福字或一些龙风呈祥的字样。院里必有一口井,井沿是青石砌的,井壁里供着观音或者弥勒,井棚也很是讲究很是气魄。而一般的院子则不会有这些东西,房子也不是青砖垒就,土坯砌的——梆子井就是由这两种院子构成着。
巷子的一头是毛老三的茶馆,几扇破门苦撑着门面,谁也说不清究竟是什么颜色。只是门里的炉子砌得有些特色,硕大,似一头巨兽蜷在那里,终日吐着红红的火焰和黑糊糊的烟。说起毛老三的茶馆和梆子井的井水还有些牵连,梆子井的井水不仅旺且是甜的,于是,四方的人就慕名而来,于是毛老三的茶馆就应运而生。这二年,自来水早已替代了井水,但是人们还是对老井的水有些眷恋。来毛老三茶馆的人必问上一句:“用的还是老井的水吧?”“老井的水,你只管喝!”究竟老井的水有多好,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不过万事皆是个情结,有了这个情结,也许一万年都拂不去解不开!不过毛老三的话也是真的,因为梆子井压根就没装水管子,尽管解放已经十七年了——社会的发展已把梆子井忘却!然而一九六六年五月的一天,宁静的梆子井突然喧嚣了起来。巷子里飞扬着石灰,地面被剖开,出现了一个深深的沟,打夯的号子声不时地荡在空中。“邓拓、吴晗、廖沫沙,嗨哟!乌龟、王八、日他妈,嗨哟!三家村,嗨哟!四家店,嗨哟!邓拓、吴晗,嗨哟!廖沫沙,嗨哟!乌龟、王八,嗨哟!日他妈,嗨哟,嗨哟,嗨哟哟……”原来是市政公司为这条巷子铺设自来水管道了!对这件事梆子井人的反应却不同,那些无井的院子自然认为是件好事,而那些有井的人家却说:“今后老井的水怕是吃不上了。”实际上,老井的水已经吃不上了。这二年,不知怎么,老井的水越来越稀少,轳辘上的绳子缠了一圈又一圈;水质也越来越浑浊,越来越苦涩。梆子井人不得不向自来水屈服了,不得不去别的巷子求水吃了,昔日人们拎着桶挑着担来这里汲水的情景已一去不复返!那些耄耋的老者也不必再为自家的老井津津乐道,他们唯有把花白的头垂在胸前,发出无可奈何的哀叹。自来水以摧枯拉朽之势替代了井水,古城的那些老井被遗忘了,它们可怜地龟缩在墙角,默默地追忆着昔日的辉煌。梆子井无人再光顾了,现在倒是轮着他们提着桶挑着担到邻街去乞水了。
白鹭湾,据说白鹭曾栖落在了这里,的确是一个美丽的名字。它与梆子井垂直相邻,那个唯一的水管子就设在它的街口。那些垂足处的人家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而我们这些梆子井腹地的人却不得不走上半条街,这种状况已经持续了好些年。那么今天,水管子必定要装到我家的门口了,今后再也不必到白鹭湾挑水吃了,再也不必和那些小子们呕气了,甚至那个拉水的车子也完全不必要了!
可我,还要向我家的老井再望上一眼。这象征着昔日门第的古井,深及百尺;探头望去,不见井水,只见井壁绿色的苔藓。井边的青石印着汲水者的足迹,也映出奶奶衰老的容颜。灰色的井绳缠绕着轳辘,缠绕了一年又一年;吱呀响的汲水声传播在时空,传播了一天又一天。我在这种吱呀声中长大了,走进了小学堂,戴上了红领巾,也走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