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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他喜欢听那些大侠踏雪无痕手起刀落的传奇故事,也想着这辈子若是能跟这般了不得的江湖人物打交道一回,哪怕是被打上一顿,也值了。在他印象中,大侠嘛,都是不走寻常路数的,露面时不说抱刀捧剑站在城头最高处,就算出现在市井巷弄,也得最不济是站在屋顶或是土坯墙头才配得上高手二字,可惜这座城镇外头有军营驻扎,活了二十多年,连一个飞来飞去的大侠好汉也没能见着,前个几年好不容易听说紫貂台上有两批侠士比拼过招,大清晨就屁颠屁颠跑去欣赏高人风采,哪里料到一袋子瓜子都嗑完了,正午时分才露面,加一起二十多人,各持刀剑,挺像回事,结果带头两位站在紫貂台顶不动手只动嘴皮子,骂了个把时辰,竟然说下回再战,就各回各家了,害得苏酥回家以后躺在床上半天没回过神。那时候才起来的一点练武劲头就立马给一泡尿彻底浇灭了,原本以往每天都要跟同龄几位去干涸河岸站桩练拳,打那以后也就没人愿意提起。
遗憾的是,他似乎错过了一场距离极近的巅峰厮杀,更遗憾的是他可能这辈子都不知道真相,一如他不知道老夫子和铁匠的咋舌身份。
前院种植有一丛芭蕉,高不过墙垛,病恹恹的,绝大多数芭蕉喜半荫温暖气候,院中这一丛黄姬芭蕉耐寒,是少数能够在北莽这边生长的蕉类,不过院落水土不好,长势稀疏,还是归功于这些年年轻人没了摘芭蕉叶玩耍的陋习,才有这般光景。
风声雨声,雨打芭蕉声,很是乏味。
魁梧铁匠闷声闷气道:“知道我们在这儿落脚的,也就只有北凉毒士李义山。门外两人,院门口的背琴女子,小巷劲头的佩刀男子,都不简单,若只有一个,我还能挡下。”
凄风苦雨拂面吹须,老夫子恍若未觉,轻声道:“当初奔逃到可以遥望南海观音庵的山崖,是李义山亲自带兵驱赶,也是他私放了我们三人。只说西蜀国祚还没到断绝的时机,我赵定秀这些年想来想去,要说李义山是想要帮我朝复国,是如何也不相信的,不过不管这位春秋中以绝户计著称于世的谋士打了什么算盘,既然破天荒没有绝了西蜀皇室的户,那么我这老头儿就算给北凉做牛做马,也没二话,只不过若是要太子以身涉险,做些类似拿性命去换取赵家天子视线的勾当,我肯定不会答应。”
铁匠闷不吭声,读书人的想法,他一向想不清楚,也懒得去想。在这里定居二十多年,每当苏酥沉睡,出身西蜀铸剑世家的他就开始打铁铸剑,一柄剑,铸造了二十多年。他也想不出什么好名字,老夫子说这柄剑就叫春秋好了。
老夫子沉声问道:“何时出炉?”
铁匠瓮声瓮气道:“随时都可以。”
老夫子点了点头,问道:“背琴的女子多半是魔头薛宋官了,好像新出了个杀手榜,她跟一个杀死王明寅的小姑娘并列榜眼。不过琴者在于禁邪正心,摄魂魄格鬼神,被她用来杀人,落了下乘误入歧途啊。”
姓齐的铁匠扯了扯嘴角,没有出声。
老夫子自嘲笑道:“知道你想说什么,类似盛世收藏乱世金银这种浅显道理,我也懂,兵荒马乱易出传世琵琶曲,却出不了上好的琴谱,只不过还有些书生意气罢了,眼里揉不进沙子。我家世代制琴,国手辈出,八宝漆灰的独门技艺,恐怕到了我手上就要断了。”
铁匠叹了口气,瞥了一眼老夫子,记得似乎眼前这位赵学士有一个琴坛上下百年无敌手的说法,还是黄龙士那只老乌龟亲口说的。只不过如今,谁还有这份闲情逸致。
墙外巷中。
目盲琴师盘膝而坐,焦尾古琴横膝而放,左手悬空,右手一根手指在琴弦上一摘。
铿锵声瞬间盖过了风雨声。
撑伞站在拐角的青年刀客终于一脚踏入小巷,开始狂奔。
灰蒙蒙天地被这一摘切割成两截,一道隐隐约约的银线将雨幕切豆腐般切过,拦腰而来,徐凤年脚尖一点,身形跳过银线。水帘断后复合,巷弄两壁则没这般幸运,撕裂出一条细不可见的沟痕。
两人相距百步变八十步。
长了一张清秀娃娃圆脸的女琴师沉浸其中,无视前冲而来的撑伞男子,依然是右手,却是双指按弦,一记打圆。
雨夜造访小巷的徐凤年眼睛眯起,手掌下滑,托住伞柄,双指轻拧,伞面朴素的油纸小伞在小巷中旋转飘摇。
嗤啦一声,油纸伞被气机拧绳如实质锋刃的两条银线滑切而过,刹那间辨别出轨迹的徐凤年往右手踏出,脚尖点在墙壁上,身体在空中倾斜,恰巧躲过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