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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云你好眼力。”
我给说的一头雾水,问:“啥眼力?老魏头你说的啥意思?”
他说:“颜哲呗。那是个好小伙,人品好,有灵性。你看那只狮子雕得多有灵气!更难得的,这娃儿是既有灵性,人又实在。赶明儿肯定能成大器。我要是看走眼,你把我眼珠子挖出来当尿泡踩。秋云你得抓紧他,可别松手,把我干女婿放跑喽我可不依你。”
他平时对我很好,曾经笑说要认我当干闺女。我给窘得面红耳赤,扑上去双手捶他,拿手中的白粉面抹他一脸,佯嗔道:
“大老魏你再胡说八道我不依你!”
想想这些话,我认为大老魏不会真的给颜哲使别腿。外面有匆匆的脚步声,赖安胜跑进来,询问地看着我俩,说:大老魏要我回电话?颜哲没说话,把双掷开关扳过来,示意他接电话。电话一接通,大老魏就劈头盖脸地训斥起来。他大概太激动,忽略了场长室还有第三者,所以声音很大,我们在旁边也能听到:
“你怎么搞的?自己就敢做主把场长让给颜哲?也不给上边打个招呼?”
赖安胜真诚地解释说,颜哲是个好人,见识高,我们都比不上他。那边压低声音说:
“我当然知道颜哲的为人,比你个王八蛋强多了。可他家庭太复杂,爹妈又是在文0均匀分配,中间的社区相对密集,是嘈杂的闹市。如果有时间,哪怕你走马观花也能淘到一些像样的玩意,我就常去逛,这是革中被逼死的。他不是自己人!”
虽然他压低了声音,我们仍听得清清楚楚。我愕然失色,赶紧看颜哲的表情。他不语不动,黑暗中两只眸子更明亮,我想那是以屈辱和愤怒为燃料。事后他对我说,再没有什么比大老魏这句话更能伤害他。老魏刚才提到颜哲父母之死时并没有说他们“自绝于革却又警觉的问我租这处干什么。还能干什么,我是当地民间工艺品厂的业务员,我的职业是积极地在城中寻找合适的商家推介命”,而是说他们被逼死,但在这个正确的前提下,得出的结论却是颜哲“不是自己人”!受害人的儿子非但没有享受赔偿的权利,反倒背负上了原罪。
更何况这句话出自大老魏之口,一个非常欣赏颜哲的人,这比其它人说出来更伤颜哲的心。我对此同样难以理解―― “好人”不是自己人,而“王八蛋”却是自己人!我觉得,“当官的”大老魏和作为平常人的大老魏,似乎完全不是一个人。
赖安胜真诚地为颜哲着急,但他说不出更有力的理由,只是絮絮地重复着:你说得不对,颜哲是个好人,打根儿起就是好人,不像俺们是半路才变成好人。他见识高,为人好,当场长比我强多了,我们都服他。那边的老魏不耐烦了,显然弄不懂“打根儿起的好人”与“半路的好人”是啥意思,喝一声:
“不要说了,我明天去农场!”
那边摔了电话,赖安胜手里举着话筒,忐忑不安地看着我们。颜哲示意他可以离开了。他走后,颜哲很长时间仍然不语不动,我在旁边看着他白热的目光,真担心他的生命力会在一瞬间烧光。我小声问:
“该咋办?明天他就来了。”
颜哲凶狠地说:“来吧,没有对付不了的事!”
大老魏不是一个人来的,同来的还有谷翠花,40岁左右的妇联主任,也是公社的老资格干部,来知青农场住过队。短头发,大脸盘,为人开朗热情,和男女知青们处得很好。颜哲把场长室腾出来,自己呆在库房里,有意不见他们。农场没有客房,所以公社干部来农场时,按惯例要把场长室让给他们。他们似乎也无意先见新场长,而是一头扎到群众中走访。大老魏今天不是在电话里发脾气的那个人了,他满脸是笑,和熟人们亲热地打招呼,问问庄稼和家里老少,和男人们开几句粗鲁的玩笑。只有在大田里见到赖安胜和副场长庄学胥时,他才把脸板得像铁块儿。这俩人在锄谷子,这话儿虽然不重,也是最难熬的农活之一,主要是天气闷热,野地里没有任何挡日头的荫凉。赖安胜和庄学胥都只穿短裤,已经湿透了,身上的汗流到塑料鞋里,与尘土和成泥浆,走起路来巴唧巴唧响。大老魏看着他们这个样子,脸色才和缓了一点儿。
他转过头看见我,笑着说:
“秋云你越长越漂亮啦。上回你回家探亲,路过公社时为啥不到我家吃饭?把你干爹忘啦?”
从他的言谈中看不出丝毫芥蒂,不过我仍敏锐地发现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