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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怀念母亲。母亲在世时,就常常在黑夜时举着一盏灯由这个屋再步入另外一个屋,她的身躯被灯火裹挟着,显得格外变幻莫测。
漫长的黑夜里七斗的梦接连不断。她的梦太多,所以早晨起来时她常觉得太阳穴疼。只要吹灭了油灯,头挨到枕头上,她就觉得脑子里有一只安睡了一天的小鸟醒来了,它张着翅膀到处飞翔,把她折腾得无丝毫睡意。她的眼前一会儿出现母亲的影子,一会儿又是父亲的,有时她好像还能见到姨夫青着一张刀条脸站在门框那儿望她。所以她爱用被子蒙住头。有一次她感觉到门外有一阵她熟悉的马蹄声传来,还仿佛听见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她就拉开窗帘,朝外面张望。可她什么也没发现,只觉得星光映在雪地上的影子显得单薄了些。
现在她一个人遥望白卡鲁山时,有些人家的灯火已经熄灭了。七斗想象得出男人女人偎在热炕头上舒舒服服叙说情话的情景。当然,也可能根本不叙情话,以他们的方式尽快地享受那种原始的快乐。想到这里,七斗的身上不由打个冷战,她觉得自己这样站下去会感冒的,所以就向回转了。
还没有走到屋门时七斗就发现自己的屋门前站着一个人。七斗并不害怕,因为三九工区的人不会有人要伤害她的,她熟悉这里的人,所以她就大胆地朝那里走去。七斗无法看清这个人的相貌,但凭直觉她认为那是米三样,因为七斗闻到了一股酒气。她走得更近些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米三样张口说道:“快打开门,我的脚冻得慌。”
七斗略带讥讽地说:“你喝了这么多酒还会冷吗?”
“你不能温和一点吗?”米三样反问着,然后跟着七斗进了屋子。
七斗在黑暗中准确地走到锅台那里,把事先放在灶台上的火柴取来,然后她点起了油灯。她把油灯放在窗台上,搬来一把椅子给米三样坐。
“小李子,我跟你说个事,你想一想。不过,可别认为我这是酒后的话。”米三样清了清嗓子,但他的话说出来时却格外苍凉和嘶哑,“让我娶了你吧。”
七斗知道米三样没有跟她开玩笑,因为他这是第一次进她的木屋,他向来不说假话。七斗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冲口而出:“怎么可能?”
“我观察了你,你是想留在这里了,不是一年两年,对吧?”
“是的。”
“你不想有个家吗?”
“不知道。”
“你在说假话,你盼望有个家。”
“我还没有设想。”
“我跟你说,你要是在这里成家,这个男人只能是我。”
“可你太爱喝酒了,我讨厌男人身上的酒气。”
“你表示可以考虑了?”
“我是米酒的老师,我不愿意给他当后妈。”
“这么说你已经考虑了。”
“我不同意。你属什么?”
“老鼠。”米三样说,“比你大十几岁,老了点,是吗?”
“我最讨厌老鼠,它们形象丑陋,而且它们爱偷粮食!”
“那是因为有粮食。”米三样说,“我家里的样子,刚才你已经看到了。”
“我什么也没看见,屋子里太黑。”
“那你明天白天再去看看,我的房子旧了些。”
“我根本没想房子。”
“那就想想和我过日子的事。”米三样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朝外面走,大概他的风湿病又犯了。
七斗把他送到门口,他摆摆手,独自走向黑夜之中。七斗反身回屋时忍不住自言自语地说:“这是不可能的事。”四
暴风雪袭来的时候七斗正在教室里给学生上课,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暴风雪。两天以前,降了一场大雪,雪足足有半米深。雪停之后天气好极了,一丝风都没有,山雀一群一群地飞来,孩子们把放在仓房中的鸟笼提出来到半山腰捕鸟。孩子们很懂得鸟的性情,他们专把鸟笼放在稠密的树丛中。他们放好鸟笼后就去打雪爬犁,等他们玩够了去取鸟笼的时候,总能见到许多鸟在笼子里愁眉苦脸地跳来跳去。他们捕到鸟后并不养起来,因为老师说鸟儿属于森林,所以他们捕到后就给它们放生。许多只笼子在矮树丛的雪地上排开,但捕到的鸟的数量却有所不同。孩子们以鸟的数量的多少来判断鸟的优劣。比如一个笼子里只有一只鸟,说明这只鸟是最优秀的,因为它没把其他的同伴再拉入陷阱,它进了笼子之后肯定告诉了其他来光顾笼子的鸟说里面很不自由,那么别的鸟就不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