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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方说这次国子监的司业来了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子,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呜呼”一声以头抢地,在御书房外面跪了两日,说是要在天下普及教育,派若干教授前往各省,说的那是声泪俱下,仿佛不答应就是天理难容。
景帝耳根子软,大笔一挥就要应下,被傅茗渊连滚带爬地拦住。
“陛下可知国子监的教授现在有多少人?”
景帝摇摇头,想了想:“两三百个?”
“”傅茗渊叹了口气,亮出一只手指在他面前,“事实上只有这个数。”
“只有一百个?”
“十个!”
“”
“若真要普及教育,起码得往县级派一名老师。”她顿了一顿,“陛下可知十三省之下,有多少府州县?”
这回小皇帝不敢回答了,只是瞧了她一眼:“多少个?”
“将近一千五百个。”
景帝闻言摸了摸下巴,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我们还得多招一千五百多个人来?”
“不仅如此,国子监若是扩充,吏部方面肯定要加派人手,六部人数相当,固然也会有所变动。”她徐徐从案上翻出一本官员的分配之籍,“再者,天下之大,地方不比京城,所授之课也未必能统一。国子监的运转乃是由祭酒至司业再到教授一个体系,若是分到地方,难免会有人拿钱不干事。”
听她絮絮叨叨说了一长串,景帝也有些不耐烦,皱了皱眉,“那就再多派一个人去监督不就好了?”
“陛下这可就说笑了。每个县分一人监督,这人数就要翻上一倍,等于为朝廷添置了三千个闲职,这可不是一笔小的开销。”
言至此,原本兴冲冲的小皇帝开始泄气,扭过头去不看她:“说到底,你就是不赞成朕的做法罢?”
傅茗渊愣了一下,无言以对。她仍记得老首辅当时给她交代的,是让她辅佐皇帝,可这“辅佐”二字却是门学问。
辅佐辅佐,“辅”字为先,不是让她一味地把自己的想法灌输进去。景帝虽然年轻不懂事,可毕竟是受了老一辈的熏陶,出发点总是好的。她虽为帝师,可也断不能干起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勾当,只好道:“那陛下容微臣再想想?”
一听她让步,景帝的眸子顷刻亮了几分,笑道:“好,那朕等着你。”
老首辅能活过那么久,总是令傅茗渊感到很敬佩。她在朝中呆了不过几天,却感到苍老了将近十岁。
和皇帝说话,不能轻又不能重,再怎么有老首辅当挡箭牌,她也终归是个臣。
她急啊。
景帝这会儿年轻正茂,昨日还想细细钻研国法,今日就去学习打猎射箭,说不准明日拿起长矛去参军;一天一个主意,精力多的用不完。
不过令她更急的,却是慧王那边。
作为当今皇帝的最小的一个皇叔,慧王素来以行事古怪著称,是名满京城的疯子。藩地在秣陵,但似乎因为先帝觉得他这么年纪轻轻就疯了委实太过可怜,遂将他接来了京城。
好好在秣陵呆着不成,为何要来京城害人啊!
她一回家便又开始抱着枕头哭,一转头便瞧见床头多了个肚兜,遂哭得更加惨烈。平定了心绪后,她仔仔细细将这肚兜研究了一遍——衣角上的“渊”字的确是出自阿尘之手,即是说这肚兜真是她的,跑不了。
虽说如此,这布料明显比现在要少啊。难不成这是她前几年用的肚兜?
不可能。
她是女子这件事,在博书斋瞒了近十五年,除了老首辅之外,也只有阿尘知晓她的身份,平时每日都记得束胸,衣物皆是小心翼翼地收在房里,连打扫也是自己动手,怎么就会落到慧王手上去了?
可这个问题还没解开,又一个问题要来了:新官上任的欢迎宴。
其实各地的新官就任都会有那么一场欢迎宴,又名“掏腰包”,只不过可大可小。若是个地方官也许拉着几个捕快去喝顿酒就罢了,可她是当朝首辅,这欢迎宴自是要邀请百官,连景帝也会去捧场。
这得花多少钱呐
正月十五,细雨纷飞,博书斋里的海棠吐了蕊,小书童们从一上午就开始忙碌了起来,直至傍晚才将饭桌摆好,而下厨的则是阿尘。
傅茗渊曾想过是否要招几个丫环回来照顾这位首辅夫人,但阿尘却是一口回绝。她想想也对,博书斋到底是办公之地,她住在这里不代表就可以将此地当作自个儿家,总归影响不好,遂作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