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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弯说的“锅巴”是有故事的。这是在大饥饿的年代里一些炊事员的发明。他们在烧饭时,故意用大火烧,使锅底结成一层巴,最后自己或自己的家人再享用。故那时就编了个顺口溜:“一人粮三钱,饿不死炊事员。”
但如今,连绕弯也称不住劲了。
也许是没吃饱的缘故,大伙都不说话。最后,还是我爷爷打破沉默:“那大伙说怎么办?”
“要我说,干脆解散,粮食分到各户,由他们自由搭配。”那时,上级已提出了“菜代粮”、“瓜代粮”的口号。
“解散不行,上边查下来怎么办?”现任支书穆三胖首先不同意。那时上级要求很严,任何人不得自家生火做饭,一经发现,没收炊具,游街示众。
绕弯也急了:“那饿死人俺可不管。”
穆蛋毕竟当了多年的支书,说:“实在不行,咱再拔一回白旗,来个暗散明不散。”
这是个好主意,我爷爷和绕弯一致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穆三胖最后也同意了,但又说:“不过咱得防止上级检查,得在崮顶放个哨。一看上边有人来,赶快通知大伙熄火。”
穆蛋说:“这还不好办吗?你是民兵连长,你安排就是。”
以后的日子里,在崮顶的最高处,就多了个武装民兵值班的望哨。这个望哨的任务是,一旦发现有公家人来了,不管干什么的,立马搬倒“消息树”。
“和打鬼子时一样……”每每看到消息树倒了,我爷爷总不免感慨一番。
食堂是暗散了,但新的问题又来了。由于前一阵子大炼钢铁将家里的饭锅、菜铲都收上去炼成了废铁渣,家家户户几乎无法做饭。最后,还是那个原先因不愿上交饭锅还挨了批斗的王中农想了个法:用大瓷盆煮饭,火温着点,总能烧熟。
回到济南原单位的“路右派”,不,路同志这时帮了大忙,她帮着村里联系了一批生铁锅,村里急忙拉了来应急。正常情况下,生铁锅在用以前是要用油咬一遍的。我们老家的人多是用块肥猪肉,火旺旺的,最后,肥猪肉化了,油也渗进了锅。但现在,去哪儿找肥猪肉?所以,这道必需的程序也就免了。大伙吃了好一阵子的生铁饭。
放羊的李拐子开玩笑说:“这样的饭压饿,值!”
“瓜菜代”的日子开始了。
第五部分
第49章
人吃人狗吃狗,老鼠饿得啃砖头(2)
这些所谓的瓜菜多是指南瓜、胡萝卜缨子、辣菜缨子、晒干的地瓜秧(以前这东西是喂猪的)。但这些东西既无营养,又不压饿,按刘英的话讲:“多数人家还不舍得吃,只能是拌上一点粮食熬成稀饭喝,撒上两泡尿就完了。”刘英能干也能吃。一顿能吃三大海碗,外加四个糠窝窝头。
渐渐地,连瓜菜也吃完了,就开始吃树皮、花生壳和野菜。好在崮下村有着大片的山地山坡,能吃的东西不少,什么酸枣了、野杏了、野柿子了、小核桃了等。野菜则是苦菜、荠芽、野独蒜、漫山爬、甜草根等。
这个时候的三龙潭功不可没。潭里边的水草、浮草、水萍等植物救了崮下村老百姓的命。以至于最后,穆三胖不得不派民兵把守,由队里统一捞取,而后分给大家。由于那些年里对水草的捞取量过大(现在的环保词汇叫掠夺性捞取),使得潭中的鱼虾大量减少,直到1964年方才恢复。
再往后,这些玩意也没有了,人们开始吃观音土,用这种东西掺上黑杂面,蒸窝窝头吃。人吃了这玩意拉不下大便来,憋极了只好用手抠,那个时候,家人互相抠大便成了非常平常的事。若是哪家人没有互相抠的,那才叫奇怪。
李拐子是个孤老头,没人帮着抠,他就自己抠,自己抠却怎么也抠不出来。肛门被抓得鲜血淋漓。第13天上,他硬硬地被“撑”死了!
这个被大便撑死的人,也是崮下村第一个被饿死的人!他死后,缺了放羊的。这时,季风顶替他放起了羊。也正是这一机会,使他晃晃悠悠度过了大饥饿这一关。至于他是如何活下来的,下边我会介绍。
其后,村里又有三位老人被活活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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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0年冬种小麦的时候,又发生一幕惨剧。那个时候的人已经饿疯了,饿得开始吃种子粮。种子粮是保命粮,是过去的土匪都不抢的粮食。但现在的人已经顾不上了,前边刚刚种上,后边就有人扒出来往嘴里塞,实在没办法。穆三胖想了个绝招:往麦粒上拌上毒药,这才算制止住了扒种子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