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分(第1/4 页)
当他任由自己随同人群被卷向前去时,他意识到,刚才忘记问那位新相识尊姓大名了。要是知道他在哪个部门做事就好了,他叹了口气。接着又安慰自己,心想没准第二天喝咖啡休息时,他们还能遇上,还能再聊聊天。
这会儿,人群渐渐稀少。马克…阿莱姆试图寻找一张曾在筛选部见过的面孔,但徒劳无益。他不得不问了两次路。返回时,他蹑手蹑脚地走进屋子,尽量不被人注意。还有最后几张椅子正被拖向自己的位置,发出嚓嚓的响声。几乎所有职员都已再次坐到他们的长桌旁。马克…阿莱姆踮着脚尖,回到桌旁,抽出自己的椅子,坐了下来,可什么也做不了,只是在片刻之后,才俯下身子,读起了案卷:三只白狐,蹲坐在当地清真寺的尖塔上……忽然,他抬起了目光。他感到仿佛有人正从一个遥远的地方招呼他,向他发出一些奇怪的、微弱的、令人悲哀的信号,就像一声求救,或是一声抽噎。这是什么意思?他很想知道。很快,他彻底沉浸在这个问题之中了。不知为何,他望着高高的窗户。他还是头一次把目光投向那些窗户。玻璃窗外,那雨,如此熟悉,可此刻又如此遥远,落下时,便同细柔的雪片融为一体。那些雪片,在晨曦中,曾疯狂地旋转,此刻同样显得遥远——那么的遥远,仿佛属于另一种生活,另一个世界,那最后的信号兴许正是从那里向他发出的。
怀着一种隐约的内疚,他挪开目光,俯身到自己的案卷上,但在再次开始阅读前,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哦,真主!
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二章 筛 选(1)
这是星期二下午。再过一个小时,就要下班了。马克…阿莱姆从案卷中抬起头来,揉了揉眼睛。他上班已一个星期,但还没完全适应如此繁重的阅读。右手那位同事一直坐立不安,却始终没有停止阅读。从长桌的尽头传来了翻动纸页的整齐的沙沙声。所有职员的眼睛都牢牢地黏着自己的案卷。
正是十一月。案卷越来越厚。每年这个时候,梦流量就会趋于增长。这是马克…阿莱姆第一个星期上班注意到的主要事情之一。人们永远都在做梦,永远都在将梦送进来,但随着季节的更替,它们在数量上也会有所变化。这是最最忙碌的时期之一。成千上万个梦从整个帝国抵达,并且按照同一速度继续抵达,源源不断,一直持续到年底。天气渐渐变冷,案卷也会日益膨胀。等到新年之后,春天之前,一切才会有所减缓。
马克…阿莱姆再次偷偷瞥了瞥右手那位同事,接着又飞速扫了左边那位一眼。他们真的在阅读吗?还是仅仅装装样子?他手托住头,望着面前的纸页,但没有看到字母,似乎只看到灰色的背景上那些蜘蛛似的鬼画符。不,他实在无法再读下去了。不少同事,看上去在伏案钻研,兴许仅仅在摆摆假动作。这真是份可怕的差事。
他坐在那里,手掌托着眉头,记起了筛选部那些老手们那个星期对他讲的事情,有关梦的涨落和梦的数量。季节、降雨、温度、气压、湿度,等等,都会引发梦的数量的波动。部里那些老将们都是这方面的专家。他们十分清楚雪、风和雷电对梦的数量的影响,更不用说地震、彗星和月食的作用了。有几位兴许真是分析梦的行家里手,名副其实的科学家,能在幻象中发现奇怪的、隐藏的含义;而这些幻象在普通人的眼里,就像些毫无意义的精神错乱。在塔比尔·萨拉伊的其他部门,你再也找不到什么人能比得上筛选部的那些老手了,他们能轻而易举地预测出梦的数量,就像普通的白胡子能依据自己的风湿病预报坏天气那样。
忽然,马克…阿莱姆想到了头一天上班时遇见的那个人。他在哪里?一连好几天,在休息喝咖啡时,马克…阿莱姆都在人群中寻找着他,但哪儿也没有见到他的人影。兴许他病了,他想。要么可能到某个遥远的省份出差去了。他或许是塔比尔·萨拉伊的一个审查员,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地执行公务。要么他就是个普通的信使。
马克…阿莱姆想象着塔比尔·萨拉伊分布在全国各地的上千个办事处——那些临时建筑,有时仅仅是些棚屋,就是它们和它们更为简朴的职员的用房了。通常,每个办事处就由两三个职员组成,他们吃苦耐劳,但收入菲薄,哪怕见到塔比尔派来征梦的最最卑贱的使者,都会匍匐在地,对他鞠躬行礼,说话结结巴巴的,前言不搭后语,就因为他代表着中央。在一些偏僻的地区,县里的居民天没亮就得动身,冒着风雨,踏着泥泞的小路,长途跋涉,到这些阴沉的小办事处讲述他们的梦。站在外面,他们一般懒得敲门,而是大声喊道:“哈吉,开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