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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颤声道:“你,不要敷儿?”
他笑,那是一种极淡极平常的笑意,只轻声笑道:“本王不日就要北上,故,暂将你转至一间单独的宅院安置更为妥当。”
他虽没有允我等他回来,我,此刻却并未生疑,只松了一口气,喘息道:“何时回……来?”
他只是笑,却并未接腔。
我含着泪笑问:“你会回,对不对?”
他看着我,墨染一般的瞳仁隐隐泛出一丝我辨不清的笑意,点头。
我心满意足地合上眼睫,我要让溢满眼眶的泪水落下,我要清晰辨出他离去的身影。果然,泪落之后,他的俊颜愈发清晰,在清淡的月光之下,在十数盏高挑的宫灯之下,虽隔着低垂的卷帘,敷儿犹在他的眼中分明看出一丝动容。
虽,转瞬即逝,可,即便只有那莫或难辨的一刹那,敷儿,此生等得再久长也纵甘愿。
心甘,情愿,只为君。
他大步而下,驾车的护卫得了令,立刻高扬起手中的马鞭,四匹高大的快马立刻飞扬起四蹄,踏起一地的烟尘。
不过三日夜,刚近咫尺,便已是天涯。
第一卷 好女 第九章 绸缪束薪
等赶至他为我另择的居处,已近子夜,那是一座幽静的宅院,闹中取静,正门迎街,飞檐重楼刚好与左右毗邻相接。
虽,不十分大,却也异常精致华美。规制,与原先的燕王府自是难以比拟,但,也算是富贵之极的一所府邸。
在步下马车的须臾间,敷儿顺着宫灯所映的光影,轻轻环顾自己周遭的方位。
两旁的街市,干净而整洁,足有四架马车并行的宽度,沿着视线所及之处再轻轻望去,正好望见对面一座府邸。不过相距五十步,虽不是迎面而对,两家也算是隔街而建。正门之上,一块长形匾额,清晰书着两个醒目的大字:方府。
我不禁驻足,兀自望着那两个端丽浑厚的笔触出神,敷儿似在哪里见过这块匾额?
一旁的云英上前数步,小声提醒着:“秦姑娘,时辰已不早,请早些入府安置。”
她话音未落,远处,即传来几下更鼓遥响,不容我再耽搁,两旁的护卫已齐齐向我施礼,催促我移步。
敷儿无奈,只得随着他们踽踽行入,丝履刚迈入十数步,只听身后是落锁的声响。
其中一名领头的护卫随即向我躬身施礼道:“回姑娘,燕王殿下有令,姑娘既进得这宅院,就出不得!”
高挑的宫灯旖旎,照出我足下的方寸之地,我盯着他,心知此事与他无关,却,始终说不出片语只言。
什么叫既进得这宅院,就出不得?!
他是要将我软禁在此么?从此,果真不见天日?
那名将领再道:“末将莫尘,奉燕王殿下之令,和诸位弟兄一齐负责保护姑娘安全,不到之处,还请姑娘恕罪。”
罗敷何尝不知,此语虽是请罪,实是警示?
意即——自此之后,这阖府之中,我一言一行莫不受其监管,而他所奉的,不过是上峰的意思,他们都不过是按差办事。
见我不答,他再道:“这位是何凤,末将不在之时,由他代为执事。”原来连副职都已一并安排妥当。
那何凤上前一步,向我躬身再施一礼,高声道:“末将何凤,见过秦姑娘。”
莫尘再指着云英身后的一位髯须长者道:“这位是府中的管家丁宥德,末将人等只负责护卫,其余饮食起居,俱由他全权打理。
那位老者闻言,率着足有二十位不止的佣仆一齐向我行礼道:“……见过姑娘。”
我只是轻轻屈膝还礼,却,仍未出言。
此刻,敷儿口拙只是借口,我算是哪门子姑娘,不过是寄人篱下的布衣草芥,如今更被他禁了足,等于是幽禁于此。
原来,他原意即是如此。
怪不得他临别前,敷儿问他何时归来,他只但笑不语。
我侧过小脸,只望着天际那一轮圆月,默然。
素颜之上,既无泪,也无凄怆之色。
既来之,则安之,走到这一步,再追悔已于事无补。
先生说得好,敷儿能留下一条贱命,已是天可怜见,这一生,等于是偷来,所谓苟且偷生之人,岂能再有埋怨?
此刻,万般一切,诸已由不得我喜也好悲也罢。
我垂下眼睫,兀自在前走去,也不管他们这些人,只向着自己面前那重重的庭院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