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部分(第1/4 页)
“只有你会这样……只有你有机会这样不断地拒绝我……因为我会一直试图靠近你,即使是在我被你拒绝了很多、很多次以后,我仍会试图靠近你。”克莱维斯下了床,站在床尾那端低头解开自己的袖束,突然又低声补充了一句,“反正我……”
“什么?”
他低声吐了两个音节,好像是边境行星的方言。朱烈斯怔了怔,想不起那个发音的意思,但知道他刻意不想让自己听懂,一时却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克莱维斯摇摇头,动作很快也很沉默,带着毛巾进了盥洗室。
朱烈斯望着盥洗室的门发了一会呆,穿回了他的衬衫,长袍却没再穿上了,侧过身子在自己铺位上躺了下来。克莱维斯自顾自地忙碌着,他的举止向来安静得像一只猫,拿东西、走路都不太会发出什么声响,朱烈斯就在车辆前进的规律低微噪音里缓缓睡去。
他很累,睡意不断袭来,但一直没睡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莫名醒来。他胸中有一种沉郁难解的重压,难以言喻。
拖车过弯,车厢有轻微的颠簸,朱烈斯又睁开眼睛。
上一次睁开眼睛,卧铺里的灯还亮着,克莱维斯正在整理他换下来的脏衣服。这次当朱烈斯睁开眼睛,车厢里却一片黑暗。但不管光线再怎么暗,他都能感觉到……克莱维斯不在他身边。
是吗?
朱烈斯无声地吐气,从他盖着的毯子里探出手去,自己身边只有微凉的床褥,应该睡在这里的人却不见了。朱烈斯伸长了手,在半空中的黑暗里捞了一把,果然触摸到克莱维斯垂下来的长发。
他睡在上铺……
刚刚克莱维斯刻意没让他听懂的那两个音节,朱烈斯现在突然想起来了。没错,那是克莱维斯的故乡,边境行星的方言,朱烈斯并不通晓,但仿佛记得几首流传已久的诗歌……他懂那个词。
‘即使是在我被你拒绝了很多、很多次以后,我仍会试图靠近你。反正我……犯贱。’
无法形容的某种酸楚在朱烈斯的胸口扩散开来,眼睛里有一种他很陌生的潮湿感。他悄悄地伸手抓住了自己颈下的伤处,尖锐的疼痛立刻从那一点扩散到他的全身。对了,虽然性格相当好强,但他一直很怕痛……没错,一定是这疼痛让他失常了……
朱烈斯模糊地逼着自己想着不相关的事,他想着,克莱维斯的睡相老是不怎么好,睡在下铺总会睡得满地都是他的长发。其实当他睡熟了,那种没有防备的模样是很可爱的,像他小时候……
幼年时的记忆又回到朱烈斯的脑海中。那时每天都跟他闹别扭的克莱维斯,骨子里仍如此依赖着这个一副大人样子的稚龄领袖,在他们相处的最初一年里,那个沉默的孩子几乎每晚都眼泪汪汪地被侍女领到朱烈斯的寝室来,用那嫩生生的嗓子对他抱怨自己不敢睡觉。
通常,朱烈斯会一面训斥着克莱维斯,一面伸手搂住他、安抚他,让他安心睡去。也只有六岁大的朱烈斯从来就不敢对克莱维斯坦承,其实他一个人也睡不着……他也希望克莱维斯陪在他身边。再早熟、再坚强,他仍是小孩子,他用克莱维斯的存在来安慰自己并不孤独、用克莱维斯对他的依赖来鼓励他自己……因为克莱维斯那么需要他,所以他一定要坚强起来。
但后来怎么样了呢?他的专断与霸道硬生生把克莱维斯逼得再也不敢来找他,即使仍不敢一个人睡,克莱维斯选择了彻夜不眠,整夜眺望着他母亲所爱的月亮,六、七岁就养成了熬夜的习惯。
是他自己把克莱维斯逼走的。当年如此,现在也是如此。克莱维斯曾经那么依赖他,从他们都还那么小的时候开始……在他们俩终于相恋之后,克莱维斯也不吝于表现出对他深沉的爱与依恋。
他却再度把他推得远远的。
朱烈斯已经有很多年没哭过了,但他此刻无声地哭了起来,只为了一个简单的原因。
克莱维斯不再需要他了。
意识朦胧的朱烈斯想的仍是克莱维斯,但他再度被疲惫带到梦乡之中。他确实睡了,却做了一个与现在进行中的现实完全相同步调的梦,他梦到自己睡在这间卧铺车厢里的下铺,心里一直想着身在上铺的克莱维斯。朱烈斯在睡梦中仍烦躁不安,连睡觉都这么累,这可怎么办……
突然他梦境里的克莱维斯就不见了。
朱烈斯吃了一惊,哪有心思去想什么失常、什么酸楚?腰杆一挺就坐直了身子,半秒也没犹豫就伸手一捞。
克莱维斯的长发没有从上铺披垂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