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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则,本王派三川郡守翔实踏勘,回报情势是:关外魏赵韩三国及楚国淮北之旱情,已经缓解,夏收至少可得六七成;夏种若再顺当,山东六国便会度过饥荒,恢复国力。也就是说,秦国若今岁夏种无望,便会面临极大危局。其时关中大饥,庶民难保不外逃。加之国仓屯粮已经被治水消耗大半,秦国仓储已经难以维持一两场大战。届时山东六国合纵攻秦,十之八九,秦国将面临数百年最大的亡国危局……嬴政不通治水,然对军国大势还算明白。诸位但说,此其时也,秦国何以处之?”
夕阳衔山春风料峭,布衣散发的臣工们却一身燥热,汗水涔涔而下。
虽然嬴政刻意说得淡缓,全然没有寻常的凌厉语势,但谁都听得出,这是年青秦王濒临绝境时的真正心声。无论是经济十署的大吏,还是县令县长县丞与工将军,谁都知道秦王说得是实匝匝真话,没有半点矫饰,没有丝毫夸大。“此其时也,秦国何以处之?”正是这淡然一问,工将军们如坐针毡,郑国李斯与县令县长们则如芒刺在背。假如说,此前与会者还都是就河渠说河渠,此刻却是真正地理会到秦王以天下大势说河渠,以邦国存亡说河渠,其焦虑与苦心绝不仅仅是一条泾水河渠了。
“臣启我王。”下邽下邽,战国秦县,今陕西渭南市地带。县令毕元倏地站了起来,一拱手声如洪钟,“天要秦人死,秦人偏不死!水旱夺路之战,臣代受益二十三县请命:我等各县精壮民力,愿结成决水轻兵,死战干渠!若工程毛糙不合老令法度,甘愿以死谢罪!”
下邽是秦川东部大县,受盐碱地危害最烈,对泾水河渠的期盼也最切,与泾阳、云阳、栎阳、高陵、骊邑、郑县等历来被视为“急水二十三”,拼劲最足。在整个四百多里泾水工地,二十三县营盘最是声威显赫。下邽县令一起身,所有县令县长都瞪大了眼。
“轻兵轻兵,秦军敢死之师。其起源演变见第四部《阳谋春秋·合纵回光》。决水!死战干渠!”二十三县令齐刷刷起身,一声吼。
“轻兵决水!死战干渠!”二十三县工将军们一齐站起,一声吼。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所有县令与工将军们刷地起立,秦人老誓震荡河谷。
年青的秦王站了起来,对着县令工将军们深深一躬:“国人死战之心,嬴政心感之至。然则,治水毕竟不是打仗,我等须得议个法程出来,才能说得死战。”
“秦王明断!”众人一声吼。
嬴政走到郑国李斯面前,又是深深一躬。李斯欲待要扶,见郑国木桩一般矗着没动,也只好难堪地受了秦王一拜。年青的秦王却浑然无觉,挺直身板看住了郑国:“河渠令乃天下闻名水工,嬴政今日只有一句话:我虽急切,却也不能要一条废渠。河渠令尽管说工程难处,老秦人若不能克难克险,便是天意亡秦,夫复何言!”
“治水无虚言。目下最难,大匠乏人。要害工段无大匠,容易出事。”
嬴政一挥手:“长史,禀报预备诸事。”
王绾大步过来,一拱手高声道:“禀报河渠令、河渠丞:日前,巴郡丞李涣从蜀郡还都述职,秦王特意征询李涣治水诸事,又令经济十署会商并通令相关各方,为泾水河渠署预为谋划了三件事:其一,当年参与都江堰工程的老工匠,无论人在巴蜀还是关中,一律召上泾水河渠统归河渠署调遣;其二,咸阳营造工匠无分官营民营,一律赴河渠署听候调遣;其三,蓝田大营之各色工匠急赴泾水瓠口,悉数归河渠署调遣。前述三方技能工匠,皆可依图施工,粗计一千三百余人。旬日之内,工匠可陆续到齐。”
“好!”县令工将军们齐声吼了一句。
“老令,够不够?”嬴政低声问了一句。
“君上,”郑国粗重喘息着,“李三郎还都了?”
“对。我向他借粮,他问我要钱。”
“李三郎能否不走?”
“河渠令何意?”
“呀!秦王当真不知么?”郑国有些着急,“李冰这个三公子,工技之能比那个二郎还强,只是水中本事不如二郎,若有李三郎帮衬老夫,大料工程无差!”
“好!只要前辈张口,我对李涣说。”
“天也!王怕老夫容不得三郎?”
“水家多规矩,我得小心也。”年青的秦王笑了。
李斯一步过来:“君上,郑老令最是服膺李冰父子了。”
“好!天意也。”嬴政双手猛然一拍,“李涣何在?”
“臣在!”白花花人群中,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