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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风雪不时拍打着窗纸,这一幕同景祐九年何其相似——
那年冬天也是这样簌簌的落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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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的党朋之争拉锯多年,终于波及到了边境。那个深秋,他收到了远在长安的老师给他写的密信,感到脑海中一片轰鸣。
信中思绪清晰,条缕分明,要他将北方的城池拱手让于西魏。
——“倘若构陷苏国祯因叛国罪名伏诛,其师党同门于朝中亦无立锥之所,你我方可得力;若不然,难有破局之契。”
苏国祯,乃苏廷楷的表字。
杨犒无法拒绝,这信中绝非他老师一人授意。
先帝那个时候对立储态度不明,有意拖着两党,对二皇子颇为看重,这是兰溪派的死对头桂党万万不能容忍的。那时桂党里也分了两种势力,一方是支持大皇子与何家的,大部分却想支持三皇子——柳贤妃背后没有家世,三皇子的外公舅舅皆死于战场,这样的母子若得了帝位,再好拿捏不过了。
但无论支持哪方,要彻底整垮兰溪派,最好二皇子也被发落,废为庶人或圈禁。而这样可不是小打小闹就能成事,必须让天子困于情势所逼,不得不亲手废了他。
于是支持三皇子的势力们,将目光投向了西北险关——朔方,并州府衙驻地,朝廷北伐西征之最大据点。他们清楚地知道,若朔方郡丢了,朝廷将何等被动,甚至有可能被异族长驱直入。而这正是他们需要的借势。
杨犒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几天,这几天他想通透后,将那密信放在烛火上烧了。信燃为灰烬,在夜里漂浮跃动着,归为尘埃。
对老师他们来说,哪怕晋国亡了,胡族入主中原,照样需要他们这些世族的支持,世家依然可以存活;然而若他们在争储和党争中失败,轻则丢官弃爵,重则……宋家的命运还摆在面前。
死在自己人手里,比死在敌人手里还可怕,他们当然要不择手段击垮政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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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方城的布防图管理严密,每年十月入冬,都要重新换防,制作两份布防图,皆印有不可伪造的编号,一份留存营中机要处,一份保管在苏廷楷手里。军中机要处每日早晚检查布防图,但凡看过布防图之人,皆要登记入册。
且军中机要处的布防图,也不是随便谁都能轻易看到。它需要两柄钥匙才能开启柜子,一柄钥匙掌握在军中几个有上衔的将领手中,另外唯一的一柄,则还是在苏廷楷手中。这几个将官若想用布防图,需得找苏廷楷拿钥匙。
杨犒身为副将,正有这样一柄开启柜子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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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杨犒去了街上的酒肆,那是一个曾闯荡江湖的豪杰退隐于此,所酿独门秘酒“英雄泪”,合他眼缘分文不取,不合眼缘千金难求,引得并州豪族竞相追捧。
他拿了两坛,那酒肆老板敬他们镇守边关血洒疆场,分文不取。
他提着“英雄泪”去了将军府上,心想,这真讽刺。
将军府里向来热闹,苏廷楷有两个捣蛋的儿子,还有被流放的宋家人借居于此,他平时又随和近人,不少部将都愿意来同他喝酒叙旧的。
杨犒来府上的时候,苏将军的小儿子苏…荣识还跑过来,跳到他身上。他捏着苏…荣识精致的脸蛋,心中怜悯地想,这孩子能笑的光景,大概也不会太久了。
他提着那两壶讽刺的“英雄泪”,苏廷楷兴致很高,男人爱美人,爱刀剑,更爱好酒,他们在花园里赏雪,烤着火喝酒,一醉方休。
那一夜的雪纷纷扬扬,杨犒看着苏廷楷睡了过去——酒中有微量的蒙汗药,助醉助眠——从他衣服里摸出了贴身保管的钥匙,又换上了另一把长得极相似的钥匙。在苏廷楷的手下做事多年,他太了解苏廷楷贴身保管的习惯。
然后他披上大氅,戴上风帽,黑黑的身影,走入了夜的风雪中。
——那时候脚步有迟疑吗?心思有犹豫吗?
那微弱的良心兴许是有的,可这良心的砝码太轻,加在“放弃政见固守城池”这一侧,却抵不过天平另一侧“斗垮政敌以保性命”。
杨犒夜半偷出了布防图,连夜绘制一卷摹图,又将布防图重新放回了柜子,此后通过桂党安插在将军府的内线,在苏廷楷沐浴时,寻机将钥匙换了回去。
这件事便神鬼不觉。
他绘制的布防图,被送去了西魏王庭,换了三千两银子。市面上只流通铸钱,银锭是极珍贵的。然而他没有自留,而是埋在了将军府外后山的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