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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蒲团旁边一盏灯笼的微弱光线,福尔摩斯抓起拐杖,站了起来。他穿上和服,走过房间,非常小心地不让自己被绊倒。当他走到墙板前时,站了一会儿。对面就是梅琦先生的房间了,他能听到打呼的声音。他盯着墙板,用一根拐杖轻轻地敲了敲地板。然后,他听到里面像是传来一声咳嗽,接着是轻微动作的窸窸窣窣声(翻身的声音,掀开被单的声音)。他听了一会儿,但又什么都听不到了。最后,他摸索着想找门把手,结果只找到一道凹槽,他抠住凹槽,拉开了推拉门。
隔壁房间完全是福尔摩斯所睡房间的翻版——灯笼发出暗淡而昏黄的光线,地板中央摆着一张蒲团,桌子是固定在地上的,靠墙摆着用来坐或跪的垫子。他走到蒲团边。被子被踢开了,勉强能看到梅琦先生半裸着身体,仰面睡着,一动不动,非常安静,看上去甚至连呼吸都停止了。蒲团的左边,灯笼旁边,是一双拖鞋,摆得整整齐齐。福尔摩斯弯下腰时,梅琦突然醒了,他用日语惊恐地说着什么,盯着在面前不断逼近的黑影。
“我有话必须对你说。”福尔摩斯把拐杖横放在自己膝盖上。
梅琦仍然直盯前方,他坐起来,伸手去拿灯笼,又把灯笼举起,照亮福尔摩斯严肃的脸庞。“夏洛克先生?您还好吧?”
福尔摩斯在灯笼的照耀下,眯起了眼睛。他用手掌摁着梅琦抬起的手,轻轻地把灯笼往下压。然后,他在暗处开口了:“我要求你,只需要听我说就好,等我说完以后,请你不要再追问有关这件事的任何问题了。”梅琦没有回答,于是福尔摩斯继续说,“过去这么多年,我一直严格恪守着一条原则,那就是,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绝对不能谈论那些必须严格保密或涉及国家机密的事件。我希望你能够理解,因为破坏这条原则很可能会危及很多人的性命,也会让我的名誉毁于一旦。但我现在意识到,我已垂垂老矣。我想,我的名誉早已有定论,而我保守了几十年的秘密中所涉及的人,也恐怕不在人世了。换句话说,造就了我的一切都已不在这个世界上,而我还活着——”
“不是这样的,”梅琦先生说。
“请你千万不要说话,如果你什么都不说,我会把关于你父亲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你。你看,我希望能趁着我忘记他之前,把对他的了解跟你解释清楚——我希望你只要认真听就好——等我说完以后,我会走的,我请求你再也不要和我讨论这件事了,因为今天晚上,我的朋友,这是我第一次违背自己坚守一辈子的原则。现在,就让我尽我所能,让我们俩的心绪都能得到一些平静吧。”
说完,福尔摩斯开始讲述他的故事,他的声音低沉而含糊,仿佛是在梦中。当他悄声说完以后,他们面对面坐了一会儿,都没有动,也没有说一个字,只有两个模糊的身影坐在那里,彼此像是对方的倒影。他们的头隐藏在黑暗中,脚下的地板反射着微微的光线。最后,福尔摩斯一言不发地站起来,摇晃着走向自己的房间,疲倦地上了床,拐杖砰然掉到了蒲团旁。
20
自从回到苏塞克斯后,福尔摩斯再也没有去多想那天晚上在下关跟梅琦说的故事,也不再回想一直被松田之谜所困扰的行程。可是,当他把自己反锁在阁楼书房时,思绪突然把他带回了那里——就是他和梅琦曾经一起漫步的遥远沙丘;更准确地说,他仿佛看见自己和梅琦在海滩上,又朝那些沙丘走去,两人时不时停下来远眺大海,或是看看地平线上飘浮的几朵白云。
“天气真好,是不是?”
“啊,是啊。”福尔摩斯表示同意。
这是他们在下关的最后一天,两人睡得都不好(福尔摩斯在去找梅琦之前,一直睡得断断续续的,而梅琦在福尔摩斯找过他之后,完全无法入睡),但劲头却很足,他们继续寻找着藤山椒。那天早上,风完全停了,呈现出一片完美春日的景色。当他们很迟才吃完早餐,从旅店离开时,整个城市仿佛也恢复了生机:人们从家里或商店里出来,清扫着街道上被风刮落的杂物;在赤间神宫大红色的神庙前,一对老夫妻正在阳光下吟诵佛经。他们走到海边,看到远处的海滩上有不少捡东西的流浪汉——十来个女人和老人在海面漂浮的杂物中翻找着,把随海浪漂来的贝壳或其他有用的东西收集起来(他们的背上已经背着沉重的浮木,有些人还把厚重的海草串成串,挂在脖子上,就像一条条肮脏不堪的大蟒蛇)。很快,他们就走过了流浪汉身边,踏上了一条通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