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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坚韧得多。正如我们在祥林嫂那里所看到的,当不能在生前得到实现时,它就诉诸死后;当意识到现实的阻隔难以超越时,它就转向来世的超越。这当然是一种虚妄,然而虚妄中自有真理。在西方,对灵魂获救的关注形成了一种延绵不绝的宗教传统。这一传统并没有随着上帝偶像的破灭而中断。当最后的拯救者连同末日审判的神话一同消逝之后,如同荣格的一部书名所提示的,现代人灵魂的自我拯救就被提上了日程。这里,宗教传统的普遍意义在于,灵魂只能靠灵魂的力量来拯救。中国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宗教传统,但并不等于中国人没有宗教。如果说,传统的宗教在实践理性的导引下往往更容易指向外部,并凝定形形色色地迷信和现实偶像崇拜的话,那么在今天,它同样面临着一个现代人灵魂的自我拯救问题。
六 唐晓渡:信念会给一个人带来方向(2)
○说自赎
“揽过汉时的青铜镜”,而“笑得须眉生动”。(忆明珠《揽镜》)谁能说得清这来自幽冥中的笑声有着几多酸楚,几多快意,几多无奈和几多欢畅?它充满着死亡气息,又高蹈于死亡之上;混合着铁与冰的刺痛,又摇曳着水与风的清朗。它是一种大解脱,又折返于人心激响回荡。已逝的岁月、将逝的肉体,包括那颗业已破损的心都在这笑声中砉然委地,而惟有那双窥破了自我和生存真相的眼,那张言说着晚祷之词的口,在苍茫的暮色中闪光。这样一种奠祭,这样一种忏悔,或者说这样一种祭奠式的忏悔和忏悔式的祭奠,不仅着眼于灵魂的自救,而且致力于灵魂的自赎。它不是靠简单地抛弃,而是靠诚挚地省悟过去而获致当下的存在,靠持续的死亡而赢得瞬间的新生。它当然没有提供未来,因为这里没有时间的未来,而惟有诗的超越,而如果说在它的深处确实弥漫着一片无边的黑暗和虚空的话,那么,正如叶芝所谈:“当我明白我一无所有时,当我明白塔楼鸣钟人以一瞬即逝的钟声作为灵魂的婚礼时,我将看到黑暗变为光明,虚空变为丰富。”(《人心的灵魂》)
○说诗人
按照一个古老的传说,诗人乃是天上的星宿下凡,他当然还要复归天上。去除了其中的神话以至迷信色彩,我们看到,它确实隐含了诗之本体存在的依据和价值。诗人首先是人,他注定要在一个无可选择的历史时空中生活,因而注定要和常人一样,承担并忍受命运经由种种偶然带来的一切。然而这并不能成为他所以写诗的理由。诗歌创作的原动力肯定不如某些人所说的那样单纯。自我实现的创造欲、自我观照的需要、性的压抑和代偿、白日梦、甚至自恋成癖的病态,所有这些都是可能的本能动因,并往往混合共生,很难作片面的归纳。但是它们并不能回答下述问题,即蕴含于诗中的那种超越特定时空,超越历史,超越文化也超越个人经验的魅力,那种根本上的“言外之意”、“味外之旨”究竟来自何处?格式塔心理学运用现代实验手段,成功地揭示了艺术感知心态和方式的整一性,然而它同样不能回答上述问题。固然整体大于局部之和,然而,使整体成之为整体的亲和力究竟是什么?换句话说,是什么从内部沟通、统摄着诗人的眼、耳、鼻、舌、身,视、听、嗅、味、触诸感官(觉),沟通、统摄着他的经验、情感、思考和想象?其本身来自哪里?又去向何方?所有这些都使我们不得不考虑灵魂的存在,不得不考虑这种存在的意义,不得不考虑它与诗的关系,最后,不得不考虑在所谓诗的科学之外,或之内,另辟一门诗的神学,即灵魂学。这里全部问题的核心在于诗的语言现实所具有的超越性,也就是神性。它并非如柏拉图所说,是冥冥中某种外在于诗人的超验存在,而就栖身、根植于我们内部。神性乃是灵魂的本性,它允诺我们以无限超越的可能。耽溺、偏执于日常实在妨碍着我们对它的察知,但在不意的瞬间,它却会突然显形。除非我们此时以背相向,否则将命定接受它的导引。真正的诗人正是那些在此一瞬间开口说话的人;真正的诗正因此而充满神喻般的力量。它“不是人类堕落的,而是始终清白的标志、迹象”,据此“我们也许能收复失去的王国,收回我们在遥远的过去所曾拥有的权力”(奥·帕斯:《变之潮流》)。我们确曾长期丧失了这“王国”,这“权力”;灵魂确曾如忆明珠在那首小诗中所写的那样,长期“脸上是打了‘金印’的”。然而毋庸讳言,那只给灵魂打上金印的手也经过了我们的手。在这个意义上,并非外部的强力,而是正是我们自己造成了这一切。为此我们不得不付出惨重的代价。然而问题不止于止。再深入一步,受害者就成了施害者,并且施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