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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民办老师(第1/3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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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包滩的学校是一排最“豪华”的砖瓦房,是最早先的乡公所腾退出来的,在村子的后山上,后来就变成了学校。房子的墙有裂缝,桌子很破,用牛皮纸糊的桌面,椅子很烂用铁丝绑的椅子腿儿,缺腿儿的凳子用砖垫起来。夏天下雨,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冬天下雪,雪花顺着窗户缝子门缝子踅进来。

教室里尘土飞扬,要是再加上擦黑板时呛人的粉笔沫儿,简直没有办法待。孩子就是孩子,爱蹦爱跳,即使埋汰又算什么呢?头发上脸上都是土,鼻孔里能挖出黢黑的鼻屎。不洗脸不梳头照样往学校蹽。头发像刺儿滚,睡醒觉眵目糊还在眼角焦黄的也没有抠,一个人埋汰还有人笑话,要是大家都不怎么干净,那就谁也不要老鸹往猪身上落了,相安无事的最好。衣服上的补丁要是能补得板板正正的就算好衣服,大针小线的能摽上也好,还有拿麻绳系的,还有露着肉穿的,都没有什么。最厉害的是那时并没有卫生巾,女孩子到了一定的年龄就会来月经,有的人家居然连那种最廉价的粉色粗卫生纸也买不起,弄得凳子上都是血,整个教室就像杀人现场,仔细看地上的土里都有血迹。那时的男孩子也甩裆尿裤的,淘气的时间还不够,哪来的时间观察四周的环境。新的学年新书还没有到,就用大孩子用过的,看着上面画的各种姿势的小人儿、写的伸腿拉跨儿的字、老师替抄的答案、课文的中心思想都是娱乐,甚至比书的正文都耐看。

“我家的小‘句’。”其实是我家的小狗,因为“犬”字旁不好写而已。童年的快乐没有理由。可以无故的笑,一个笑,还有另一个跟着笑。最后一个没笑地问:“你们为啥笑呀?”其实不为啥,就是因为有人先笑。有的捂嘴、有的捧腹、有的跳脚、有的张高儿、有的倒立……因为高兴,可以做任何想无脑或者不用思考的事情。感觉就是没有老师什么事儿,老师死板、装清高、装巨儒、装正经……一个月开不了几毛钱还装一地鸡毛。

操场上有一棵已经死去的胡杨树,枯枝上挂着一口露底的铁锅,时敲时不敲,即使是这样学校也是孩子的乐土,不耽误孩子们一天天地长大。

就在胡杨的旁边,有几棵长得扭曲的老榆树。每当春天来临,这几棵歪脖树就能容纳饥饿的孩子在此栖身。美味的榆钱撸一把嫩嫩地放进嘴里,那是极品的美食,只有傻秋子不吃榆钱,她会把榆钱装进信封里,兴高采烈地拿着信封踮着脚尖向着村口的方向挥舞。据说已经满头银发的她是在等已经牺牲的三爷回来,当年她是知道三爷永远也回不来的时候疯的,可怜了这样的好姑娘。天气越来越热,她的棉袄已经开了花儿,露出发黑的棉花,心里却是冰冷的,以至于直到现在还能穿住棉袄。赵家的人没人愿意收留她,总是有柳家的人经常接济她。村外的地窨子就是她的家,那里没有阳光也没有爱。在她收藏的信封里有三爷的照片,可是这个从不说话的疯子已经把照片磨得没了棱角儿……

学校的操场上除了每天上课下课敲钟的声音还总是传来稚嫩的儿歌声:

拉大锯、扯大锯,

姥家门口唱大戏。

接闺女、唤女婿,

小外甥也要去,

去了不给饭吃,

抓个鸭子抠个蛋吃……

一趟过火车呀

二趟不打鱼呀

三趟干打小金鱼呀……

白天这里的课堂是小学生在上课,这些读小学的学生岁数比老师还大,竟然连小学的课程也还跟不上。1965年五大爷十八岁就开始当民办老师,祖母的五个孩子当中长得最帅的要数五大爷,身材凛凛,相貌堂堂,一双大眼睛,眼光直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风流倜傥一世风流,每天他都把头发梳得油光崭亮,像被牛犊子舔了一样的,他就是柳振刚。

话说在森林里老虎一般都独来独往,因为他们身上技能太多,另外也不适合跟小动物交朋友。五大爷研究的都是外国文学史,喝的都是西洋的墨汁,在敖包滩他已经爬到了学问的顶峰,没有同路人。在他的体内孕育着巨大的能量,那就是对宿命的竭力反驳。在抗争中,他总是从一铺大炕上一个人掉落在地上,纵然被摔醒,也还要继续先前的梦境沉沉睡去。在这穷乡僻壤,大约只有五大爷知道莎士比亚、高尔基、列夫托尔斯泰,还有普希金。他早早地接受了西方的文艺理论,却生在了土灰灰的北大荒。荒村、荒凉、蛮荒的村民,五大爷天性的不羁,让他没有办法瞧得见这些目不识丁的家伙,至少学问在他之下的人都不在他眼里,五大爷的眼里应该只能仰望天上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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