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部分(第1/4 页)
不可思议的幸福生活就这样在随心所欲的黑暗中开幕了。禾机尽情耕耘,四处播种的劲儿一发不可收拾。他从未打算有朝一日放弃这份仿生学上的灰色快乐,还无耻地认为这只不过是社会隐性资源的暗开发和再利用。他像菩萨似的冥冥中监视着芸芸众生,对其他男人的夜间动向了如指掌,摸准了他们外出开会、偷情、打夜铳的各种规律。他常常从东家溜出来又顺脚窜进西家,整夜里忙得不亦乐乎。他已悄悄地接过谭代湘瘸子的班,仿佛是自然的世代交替,只不过一个在暗处一个在明处。
这样的冒险生涯并非总能顺风顺水,有一回就差点穿了帮。那天深夜,禾机的前脚刚走,牛牯就回了家。他合理合法的玩弄遭到了莫名其妙的拒绝,迷糊中的妻子极不耐烦地将他掀翻在侧还大声斥责:“有完没完?你是误食了野山参还是偷吃了豹子鞭?”
牛牯欣然接受了这种冷落,因为他对妻子的亲热全都源自愧疚而不是真需实要。可一惊一骂之后,那位又胖又黑但面容姣好的女人却悄然醒悟过来,感觉不怎么对劲,再不敢吱声。此后,她多留了个心眼,终于在第四天晚上逮住了窥巢换卵的偷袭者。不过,她没有大呼小叫地咒骂或驱逐禾机,只是用下流的兴安俚语懒洋洋地说:“你自个戳烂的窟窿自个填满吧。”她对禾机唯一的责怪是他不像个兴安男人。因此,她决定惩罚他日后必须罔顾疲倦,夜夜光临。
禾机大白天里萎靡不振的样子提醒了李秀,随后,一些好心的媒婆陆续来家里说事,但禾机明确表示对女人不感兴趣。其实,还没行成人礼时他就知道男女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但此刻他显得成熟多了,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他压根就没有成家的计划,因为他越来越清楚自己的幸福和旨趣全在道德的反面,在鬼鬼崇崇的夜色里,在难以启齿的意会间。他盘算好了就靠偶尔强|奸和长期偷情来欢度一生。
禾机好逸恶劳,喜欢美食、女人、撒谎和养狗,已逐渐显露出从政为官的天赋。随后,生产大队举行的拾粪大赛给他带来了巨大的诱惑,由于农业生产已被提到攸关国家兴衰的高度,所以大赛的获胜者可以得到上大学或当基屋干部的奖励。传说中代武偷粪被牛踢伤的陈年丑事给了禾机灵感。赛前,他趁人不备,在大白天牛栏放空时溜进去偷了一粪箕上好的牛粪藏在老虎山上谭友贵坟头的灌木丛中,用腐叶枯藤小心盖好了。那里是最热衷于拾粪的好孩子也不敢探索的坟茔之地。禾机就这样如愿以偿在拾粪大赛中拨得头筹,不仅当选年度劳动模范,还被推荐到关王庙公社做了一个普通的干部。
禾机生就了一张典型的国字形干部脸,是那种即使当了特务也会被误认为是地下党员的正面形象。不过刚走进公社大院时,他自觉没什么见识。的确,他从未出过远门,一直和山沟里的农民及猎人生活在一起,除了孪生将军,他没见过什么大人物。一种淡淡的自卑和焦虑使得他身段柔软,待人和蔼可亲。每逢上级领导下来视察工作,他总是最认真的学习者。领导的音容笑貌、言谈举止,哪怕一个眼神、一种手势,他无不仔细体会临摹,铭记于心。他深信总有一天自己将变得与他们一样得体而受人尊敬。他随身携带的一个小笔记本上写着:死亡叫牺牲,工作叫奉献,行业称战线,失业称下岗。诸如此类的常识他常勤背诵,这确保了他出入各种场合从未因失言而露乖现丑。他时不时独自溜进空旷明亮的会议室,看看台前高悬的那一排巨幅领袖肖像,然后爬到主席台上坐一坐,虔诚地品味身处其中的自豪感。不过,也有不怀好意的同事暗地里告诉他,那里是瞌睡虫的盛产区和标语口号的发源地。对此,他保留看法,不予置评。
几乎向每一位领导汇报完工作后禾机都会顺带拉拉家常,无论拐多少个弯子,最终总能成功地引领对方惊喜地发现这位腼腆的年轻干部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谭代武将军”的亲侄子。他由此偷尝了领导领导的滋味,而领导也很快在他身上看到了革命家遗传下来的某些优良品质。他还把兴安村的枕边故事稍加整理,弄成短小精悍的荤段子,并设法使它们听起来更加文雅、悦耳一些,以便在会前的会场和会后的餐桌上充作提神的调料。这种精怪和素养弥补了他资历的肤浅,使许多同志逐渐把他当成了革命工作不可或缺的中坚力量。他也逐渐悟到了当干部的一些诀窍,他知道农民做的比想的多,想的比说的多,而干部则恰好相反。
半年后,禾机回到兴安村主持生产会议时,已经染上了严肃认真装腔作势的怪癖,整日里抬头仰望星空,若有所思。因为视线的提高,他只能看见大人和远处的高山,天上的日月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