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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一盏琉璃青灯折映在窗帘上,令妧静静坐在镜前,任由瑛夕将她发鬓的珠钗簪子一样一样撤下来。乌丝披肩,柔滑淌过瑛夕指缝,她蓦然直视镜中女子绝美的脸,憋了一日再是忍不住:“奴婢斗胆想问公主,那方帕子……是南越世子的吗?”
令妧的眼底横一抹光,她抬眸望着镜中二人,见她缓缓点头,侍女脸上更是讶异:“怎会——公主不曾去过南越……”
她惶惶而笑,仿若初坠爱河的少女讲述自己令人羡慕的爱情:“我不曾去过,他却来过。”
“何时?”瑛夕脑中闪过邯陵、盛京等字眼,却不想闻得令妧笑道:“那时候在雒县。”
“雒县!”侍女惊愕,才想起彼时她们还在玉泉寺,玉泉寺便是在偏远雒县境内。她仿佛是不明白了,诸多疑惑团在胸口心中,一股脑儿便全问了,“他去雒县做什么?”
——“那里有母后的人与他接头,母后的人在那里,一来是和南越的人联络,二来则是监视你。”少帝话语淡淡,一袭墨色蟠龙御袍加身,腰际围以朱色博带,含笑立于令妧寝室门口。
瑛夕倏然心惊,那日公主不曾回答她的话,今日闻得皇上亲口说出来,她到底悚然了。
宫宴后,令妧只在太医及宫人口中得到过他的消息,都说一切如常。如今见了,果真是。
那一晚,他真是喝醉了,喝醉了才会做出那样有悖人伦之事。
令妧看着他,心中念念这样想着,不安的心终是定了。她收回思绪,开口问他:“崔太后为何要监视我?”
柔和日光散在他的身后,他抚袍进来,语声轻淡:“父皇忌惮于你,怕你真是那祸国妖孽。”他轻描淡写一句话,激起令妧心头千般浪。“你知道?”眸华睨视着面前少帝,令妧话语中已带了微颤。那时她还曾想,亏得皇兄不曾告诉于他,他若知道,真的会对她痛下杀手吗?却是不想,他竟知道。何时知道的?令妧短滞一念,竟是问不出口。
有光凝结在他的眼底,他亦是这样静静望着她,而后闲适笑道:“朕不信命。”
不信命,所以不会将她看做祸国妖孽,不会视她如虎狼蛇蝎。
那样释然温和的笑容让令妧心头泛起一丝暖意,她与他仿若是这个时候才真正没了芥蒂,她渴望多年的亲情再不是疏离。口头那声“世弦”哽住,只剩了脸颊如花笑靥。世弦怔忡间,像是又见那晚她自钟储宫狼狈离去的模样,却与今日这样从容神色再是契合不起来。他亦含笑望着,话语谦和:“朕来接姑姑。”
简短一句话,蓦然警醒着令妧今日已是嫁期!
少帝脸上只有温柔浅笑,再望不见那晚醉酒后的狼狈脆弱。令妧释然笑着,看着他这般,她亦放心。
“走吧。”世弦笑笑,伸手至她面前,广袖垂落似云,一时间驱散素淡轻萝香,将那抹龙涎香直直渗入其内。他笑得越是灿烂,心口越是痛。人前,他是皇上,不是世弦,更不是裴无双,那便不该有任性,不该再有动摇。
她要走,他便好好送她一程,好叫她放心,叫她放心。
如玉素手送入他的掌心,他轻轻握住,含笑直起身,转身出去。门外早有宫女太监侍立在侧,几位王爷也站在院中,令妧见瑞王敛一抹沉色定定望着他们,她不动声色冲他一笑,见他愣了,她才又将目光回转。
别院外,两座轿撵静候。一座蟠龙鎏金御驾,一座百鸟朝凤凤辇。其前各两顶华盖,毓秀临风,庄严尊贵。
少帝亲自送了大长公主上轿,他却也不往御驾上去,而是径直也上了凤辇。
轻薄帐子一落,令妧迎面撞上他璀璨双瞳,不免一怔:“皇上怎的也上来?”
他呵呵笑着:“朕与姑姑同乘一轿,岂不叫他们看来你我姑侄关系越发亲密?”令妧看他坐下,那负于身后的另一手却是缠了厚厚纱布。她一阵吃惊,忙拉住他的广袖问:“手怎么了?”
他似本能一缩手,低声道:“不慎划伤了。”
“我看看。”她紧拽住不让他逃,手背却被他另一手覆住,闻得他笑:“不过浅浅一道口子罢了,他们非得说朕身子金贵,偏要裹成这样,真是有失朕的威仪。”他仿若真是不悦,俊眉微蹙,一脸悻悻。
目光落在他的侧脸,今日他的气色不错,脸颊难得见了粉色,令妧放了心,松手道:“日后凡事要当心,更要注意身子,要听太医的话,按时服药,不可任性。”
他静静听着,脸上是不灭的笑,清隽温柔,乖戾得像个孩子。
她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