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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豫浏览锦盒中的书帛,微笑道:“不是朕不信柔然女帝的称臣之心,只是百年来柔然人向来出尔反尔,难守诚信。此前历代更不乏乱我朝政的前车之鉴,朕如今如何信你?”
长靖颜色不动,缓缓道:“鲜卑叛平之前,我将长居洛都,不离半步。”
这是自质于北朝的意思。司马豫听罢一笑,神色无波无澜,倒是沈伊却似乎没有想到她是这样的做法,望着长靖,一瞳笑意微微转凉。
苻景略与苻子徵自然也惊讶,长靖为柔然储君天下皆知,既是她自质于洛都,似乎也没有再怀疑柔然诚意的必要,叔侄对望一眼,心知事至此已无转圜,由此默然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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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告退北帝回到苻府,书房内,苻子徵于窗下煮茶汤,见苻景略坐在书案后望着烛火出神,轻声问道:“叔父还在想柔然的事?”
苻景略叹道:“我担心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接过苻子徵递来的茶汤,慢慢道:“沈伊与独孤尚情谊匪浅,如今却助柔然与北朝联手,让鲜卑后背受敌,此番做法着实令人不解。我只担心这背后另有阴谋。毕竟九年前,若非柔然的离间和推波助澜,两朝也不会生出那样的祸乱,且这祸乱延绵至今,终乱了我北朝江山。”
苻子徵沉吟片刻,道:“我倒认为叔父不必忧虑过甚。如今柔然不比当年,南北分裂,内战频频,怕是无力分兵参与中原战乱。”
苻景略道:“除却柔然,我还担心东朝君臣。援助二十万石粮草敷衍了事也就罢了,但安排一个柔然公主来洛都,用意何在?武康沈氏虽和柔然世代孽缘,但数十年前沈氏已经吃过柔然的大亏,东朝沈太后更对柔然恨之入骨,为何又不阻止?”
“只怕沈太后也不知道,”苻子徵望着窗外月色道,“我在东朝的时候,一直听闻沈太后卧病不起,早已不干预朝政。现东帝萧祯亲政,诸事亲力亲为,或许这是他的意思。”
苻景略摇头道:“不会,东朝此十几年来,沈太后与权臣谢昶分庭抗礼,彼此势力根深蒂固,东朝皇帝想要摆脱他二人独自行事,恐怕羽翼尚未丰满至此。”
说到谢昶,苻子徵想起一事,忍不住道:“谢太傅无力阻拦,我却能猜得到,怕是担心谢澈的安危,难以破釜沉舟罢。”
苻景略面色一动,目光氤氲在茶汤热雾间,难以掩饰的怅然与怜惜。
苻子徵坐到他面前,低声道:“谢澈的身份,是不是叔父上禀陛下的?你明知道子绯对他……”
“子绯即将入宫为妃!”苻景略冷冷截住他的话,“你难道还以为谢澈潜入北朝仅仅是为了儿女情长?若谢澈是一般的东朝人也罢了,但他是东朝高门谢氏长子,多年潜伏我身边,所图为何,你能知道?就算是为九年前的冤案,两朝平反后,他为何不回东朝?如今到这步田地,也是他自愿画地为牢。”
苻子徵默然,半晌方道:“叔父有没有想过,这样做却是得罪了东朝谢太傅?你却不担心将他由此支援鲜卑?”
“谢昶与鲜卑关系素来密切,何况他在东朝自有沈太后掣肘,我无须担心,”苻景略将此话题搁置,转而道,“我还没问你,你南下这么久,只顾大肆周旋东朝群臣间,却迟迟不肯谒见东朝皇帝,是为什么?”
苻子徵掩袖喝茶:“东朝那时战乱未定,我不便求援。”
“那你到达东朝后便先去战乱的江州,还见过郗彦,又是为何?”苻景略盯着他,冷冷道,“不要以为你的心思没人知晓,我看清的事情,陛下也会看得清。我们苻氏乃乌桓一族,生死如是。你若寄希望于鲜卑,那是大错特错。若乌桓一旦覆灭,就算到时尚儿肯对我们网开一面,彼时我们的身份地位便如同以往的独孤家族,那并不是什么好事,你明白么?”
“明白,”苻子徵垂首,“侄儿谨遵叔父教诲。”
苻子徵回到内庭秋水庐,和衣仰卧在榻,浑身筋骨放松下来,不禁长长舒了口气。因一路上被沈伊扰得烦不胜烦,此刻闭眸躺在榻上,夜下四寂无声,倒是闲适。正睡意微起,庐外却起脚步匆匆,下一刻,门扇被人推开。
苻子徵忙睁开眼,望着疾步走近后猛然跪地的少女,怔怔一愣,站起身。
“子绯?”
眼前的少女比他走时更为瘦削,绛色衣裙乘着夜风而来宛若一缕无所皈依的孤魂。苻子徵俯身,欲将她拉起:“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苻子绯执拗不起,雪白的面孔上一双漆黑的眼眸,盈满其中的泪水顺着脸颊流淌不住。她看着他,只是泣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