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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的地基是花岗石的,楼体是砖木结构的。楼的墙面刷成米黄色,屋顶却是深绿色的。屋檐下镶嵌着一道黄绿相间的锯齿形木装饰,看上去像是一道华美的流苏。从外观看,你很难说这楼是两层还是三层。说它两层呢,是因为这两层都有窗口,显然住着人;说它不是两层呢,是因为第二层往上,一左一右的,又冒出两个尖顶,好像竖立着两个木头人。尖顶没有窗子,看来不住人。这座小楼的窗子,与其他俄国人家同一格式的圆券高窗又有不同,窗子各有各的风格。二层向东的窗子,最上一格是斜的;而朝西的,则是菱形窗。总之,这座房屋看上去就像一个打扮得格外俏皮的女孩,有几分天真,又有几分野气。你在与它相邻的俄国人聚集的马街、商市街、大坑街、短街和药铺街,绝看不到这样的建筑。也许因为这楼太像一朵浪漫的花儿了,这座庭院,在埠头区,最招蝴蝶。当然,矮矮的木栅栏背后,的确有一个椭圆的花圃,种植着黄的白的*,粉的红的玫瑰,还有一种紫色的鸢尾花。花是五颜六色的,飞来的蝴蝶也不甘示弱,黄蝴蝶白蝴蝶紫蝴蝶黑蝴蝶应有尽有。这些蝴蝶本来够斑斓的了,
可它们还嫌不够,在身上又点缀着红的绿的蓝的黄的斑点。蝴蝶的翅膀,绚烂得就像画家手持的调色板。
在王春申心目中,这样的房屋,只配谢尼科娃住。因为她的样子,也像一只蝴蝶。当然,除了谢尼科娃,这里还住着她的丈夫雅思卢金,她的女儿娜塔莎,以及她的父亲卢什科维奇。
身形高挑的谢尼科娃三十多岁,她长腿细腰,丰胸阔臀,真是该瘦的地方瘦着,该丰满的地方丰满着。也许是做演员的缘故吧,她的表情极其耐人寻味,双眸总是雾蒙蒙的,笑起来唇边似有微风拂过,笑窝泛着浅浅的涟漪。俄国女人挺直的鼻子,既是优点,也是缺点。优点是它使面部的轮廓显得鲜明,好像一盏高吊着的路灯,投下光明;缺点是鼻尖过长,与嘴的距离太近,少了柔和。可是谢尼科娃的鼻子,却没有给人这种感觉。一是因为她有着与众不同的尖下巴,尖下巴与高鼻梁相望,就使嘴巴成了青山夹峙中的一片湖,有一种说不出的柔美。还有,谢尼科娃有意无意的,爱用右手轻托腮帮,这等于给鼻子这棵大树,找到了一处阴凉。而一个女人的面部,是需要点阴凉的。这样的阴凉,*魂魄,鼻子当然就不会显得突兀了。
谢尼科娃的头发,有点类似玉米吐出的缨络。金黄,又有点微微的红。这样的发色,像是由五彩的阳光给晒出来的。她平素散开头发,那些齐肩的卷发,就像一片火烧云,环绕着脸颊和颈项,将她的脸烘托得如一轮夕阳,璨璨生辉。庭院的花圃旁放置着两张矮脚的栗色木椅,谢尼科娃坐在这上面喝茶或是看报时,就是这种发式。而她出门的时候,则会把头发高高挽起,额前只留一缕刘海。她此时的脸,就是一轮冬日的满月,冷艳逼人。
王春申从来没有进过剧院,谢尼科娃有演出的夜晚,他只把
她送到灯火璀璨的剧院门口,就离开了。虽然没有亲眼目睹舞台上的她,不过他在喜岁卖的俄文报纸上看到了,她是那么的光彩照人。哈尔滨热爱音乐的人,都为她的歌声倾倒和痴迷。而王春申在赶马车的时候,不止一次听过她轻轻哼唱的歌。她坐在车篷里,如果是去教堂,哼的曲子永远是安详柔和的;而去剧院,有时会哼唱悲伤的小调。每个礼拜天,谢尼科娃都要去两处地方,一个是靠近火车站的圣尼古拉教堂,还有就是新城区霍尔瓦特大街上的一家钟表修理店。她的表似乎永远走不准,要不时去修。王春申听说,修表的是一个瘸腿的犹太人,从不出门,而他的弟弟,在乐团拉小提琴。
蝴蝶(2)
王春申对谢尼科娃,有一股说不出的感情。这种感情,很像飞舞在天地间的雪花,看上去轰轰烈烈的,却又寂静无声。他知道,谢尼科娃像女神一样,而他不过是个仆人。她是精灵般的蝴蝶,而他是匍匐在花间的一只可怜的蚂蚁。可每当他驾着马车,载着谢尼科娃穿街走巷,他会忘却了与她之间的万丈鸿沟,觉得在他身后低声吟唱着的谢尼科娃,是俯在他背上的一个小女孩。此时他会觉得人生是幸福的,因为,他的前面是心爱的黑马,而他的身后,是他隔几天见不到,就会无比思念的女人。这交融在一起的马蹄声和歌声,是他晦暗生活中,唯一的亮色。很奇怪,这种声音,竟也能充当绳索,有时他想去妓馆寻欢,它就会无形地缚住他的手脚。所以,最近他去那种地方,越来越少了。以至于他以前常去的一家妓馆的老鸨,有一天乘他的马车去四家子,下车后竟然分文未付,说是王春申冷落了她家